女:我们是同父同母生,
我们是同父同母养。
我们一起长大,
象青杠树的枝丫,
一样粗呀一样长。
干活我们一起干啊,
住父母的家园我们一起住,
为什么你们赶我们,
象把鸭子赶到别人的山冲,
把我们赶到别人的山村。
我们不走也要走,
不走就拿木棒打,
不走就拿牛鞭抽,
逼我们向山坡上爬。
抬头只见那白茫茫的雾罩,
白茫茫的雾罩把去路遮住了;
低头只见那乱蓬蓬的茅草,
乱蓬蓬的茅草把眼睛刺伤了。
为什么哥弟们得住父母的家园,
得喝我们甘甜的凉水,
得住我们可爱的家乡?
为什么我们走,
丢下甘甜的凉水给别人喝,
丢下可爱的家乡给别人住,
一辈子受苦不安啊?
可怜我们不可怜啊,
哥哥弟弟们?
可怜就让我们回来,
回来同你们住一段时间也好,
家里的哥哥弟弟们!
家里的嫂嫂们!
男:现在是姊妹们出嫁,
出嫁到遥远的地方,
留下哥弟们在父母身旁;
从前是哥弟们出嫁,
出嫁到遥远的地方,
留下姊妹们在父母身旁。
雷公轰隆轰隆响,
雨水哗啦哗啦淌,
父母叫我们:
“起吧,起吧,孩子们!”
我们扛着犁耙,
去耕父母的洼田,
去耕父母的山坡田,
种田来养父母。
叫你们,你们不起来,
你们“嗯,嗯,嗯!
做活路我们不去,
我们在家挑花。”
冬天来到了,
雪花在空中飘落,
父母叫我们去砍柴,
打柴给父母烧火烤,
我们把柴火打来了。
父母叫你们去砍柴,
天亮你们出去,
天黑你们回来,
没有得到一棵草,
没有得到一棵柴。
你们说:“老虎在嚎叫,
在对门山嚎叫,
才不敢进山去砍柴。”
没有办法才叫你们出嫁,
你们死心塌地走吧,
不要来为难我们,
象猫儿为难老鼠,
象“脑作”鸟争窝,
姊妹们啊,
村里的姊妹们啊!
……
(演唱:爸辽引、爸乜堂等
记译、整理:吴德坤)
——《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第四册
《姊妹歌》是苗族古歌之一,有很多首,流传在黔东南苗族居住区。这种歌反映了父系氏族社会代替母系氏族社会过程中婚姻制度及伦理道德变更的情况。
从我们节选的这首诗歌可以看到,在母系氏族社会中,女子不出嫁,男子出嫁,但到唱这首古歌的时代情况发生了变化:男子不出嫁,女子被嫁到远方。婚姻制度上的这种变更,实种因于深刻的社会经济结构之中。在诗歌中,被迫出嫁的姐姐妹妹们要求回到家园的理由是:她们与哥哥弟弟同属父母的子女,她们赖以长大的家园不应该交给别人,自己应得到的权利不应该被剥夺。但哥哥弟弟们则强调,是他们担负了艰苦繁重的劳动生产任务,赡养了父母,姐姐妹妹不能完成这个任务。诗中对姐姐妹妹们的无能进行了具体、形象描绘:雷雨大作,女孩子们怕苦,不愿出去耕田,躺在床上不起来,说是要“在家里挑花”;隆冬大雪,女孩子们打不到柴,说是“老虎在嚎叫”,害怕走进深山。由于这类缘故,她们也就被认为不能享有财产继承权而必须离开家园。若用今天的话说,姐姐妹妹们所持的道理是旧的伦理观,哥哥弟弟们所持的则是生产力标准。这里面其实透露了历史更替的一个秘密:最终决定婚姻制度变更的,不是伦理道德,而是社会生产力。一定的历史时期有与之相适应的一定的婚姻制度,当这种婚姻制度不能适应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的时候,它就必然伴随着生产关系的变革或迟或早地发生相应变化。古代苗族由男子出嫁变为女子出嫁,正是农耕文化占支配地位之后父系氏族社会取代母系氏族社会的一个必然结果。如果说这是一种不道德的“恶”的行为,那么历史确实是借助于“恶”的杠杆才得以向前运动的。
这首《姊妹歌》采取的是对唱方式。常常见之出嫁妇女回娘家过年过节时在酒席间与兄弟、嫂嫂间的唱答;歌手们也有拿它作为对唱材料的。对唱双方的诗句都较有个性,带着各方的真情实感,女方的不满、哀怨,男方的坚执、风趣,都各各鲜明。尽管历史无情,但诗歌的情感性特征却能调动读者的心理情愫,为歌中兄弟姊妹们的纠葛奉献出自己的同情或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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