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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歌《娥并与桑洛(节选)》原文及赏析

2021-11-29 10:01:00

  八

  桑洛回到住处,

  只望太阳快落山;

  娥并回到家,

  只望月亮快升起。

  她早早就坐着纺线,

  纺车转得特别响,

  线也纺得特别多,

  装满了一个个小竹箩。

  爱情啊!像天上的月亮,

  怎么还不升起?

  走夜路的人,

  正等着你的光芒!

  太阳落山了,

  桑洛背上了琴,

  走到猛根街子上,

  找到了娥并的家。

  他轻轻弹着琴,

  娥并早已听得仔细。

  这不是猛根小伙子弹的,

  这琴弹得多好听!

  娥并停下了纺车,

  拿起了口弦,

  桑洛已经走到楼下,

  来到她的身边。

  娥并的母亲看见桑洛,

  心里再不为女儿焦急。

  她叫女儿快快打扫竹楼,

  把远方的客人请上楼去。

  娥并在火塘边铺好一床褥子:

  “哥哥请褥子上坐!

  只怕我家竹楼不平,

  真对不起哥哥。”

  娥并拿出水罐,

  给桑洛倒了一碗水:

  “哥哥请喝水吧!

  只怕我们家的水不甜。”

  娥并捧着草烟和槟榔,

  亲手递给桑洛:

  “太阳落坡的时候,

  我就为哥哥准备好了。”

  “你家的褥子,

  比我家的床还平软;

  你家的凉水,

  比我家的糖还甜。”

  琴声停止了,口弦弹响了:

  “天神送到猛根来的哥哥呀!

  凉水好喝你可以挖一条沟,

  让它流到景多昂去。

  猛根的花好戴呵,

  你可以连根挖走,

  用泉水把鲜花浇养。

  “只怕我笨手织的粗布,

  配不上哥哥的细绸缎;

  只怕我采的野菜和蕃茄,

  让哥哥吃饭时难下咽。”

  “水银般的妹妹呀!

  猛根的好姑娘!

  桑洛各地都挑遍,

  再细的绸料子,

  也比不上猛根的粗布;

  再苦的果子,

  在猛根也会变甜。

  “只怕哥哥和妹妹相隔太远,

  见一次面要走三十天;

  只怕妹妹是镜子里的花,

  我看得见却挨不到身边。

  象水里的月亮,

  哥哥一伸手浪花就把月光隐藏。”

  “远方的哥哥呀!

  世间这样宽广,

  再远的路我们也能走完。

  只要心里相爱,

  三百天相见一次也情愿。

  “我象悬崖上的野果,

  没有人来采过;

  我象岩石下的花苞。

  没有虫子爬过。

  “我们地方的姑娘,

  一句话比金子珍贵。

  只要哥哥不变心,

  我们的爱情呵,

  没有人能够拆散!”

  “猛根的花呀!

  我摘下了你,

  别人用鲜花我也不换。

  我走过深山老林,

  不让你淋着雨,

  不让你在路上枯萎,

  我的心呵!

  要象泥土和泉水,

  细细把你栽培。”

  这时,火光映着娥并的耳环。

  一闪一闪。

  两人都沉默无言,

  爱情已深深埋进他们心间。

  爱情啊!

  象粉团花一样发出芳香,

  两对眼睛都为爱情发光。

  爱情啊!

  不怕风吹雨打,

  已象扭在一起的藤子,

  没有什么能拆散。

  说不完的话,

  表白不尽的情意,

  两人的情话要是写成书,

  三个奘房也装不完;

  好象一个深深的井水,

  舀不尽,打不干。

  月亮已经西沉,

  天上只剩下最后一颗星星。

  火塘的火渐渐熄灭了,

  天快亮了。

  ……

  十三

  在一个长满青草的山坡,

  有两个青年的坟墓,

  人们叫作娥并山,

  那里埋葬着娥并和桑洛。

  为了让两个情人永难相见,

  桑洛的母亲把坟墓也隔断,

  放了三筒竹子隔开棺材,

  用挑水的扁担挡在中间。

  但是,爱情却隔不断,

  好象娥并生前打水的井,

  至今还没有枯干,

  井水变得更甜。

  水井旁有棵大青树,

  树上还挂着娥并的腰带,

  挑水的姑娘们,

  常在树下怀念。

  两个坟头上,

  长起密密的芦苇。

  芦苇的根连在一起,

  芦苇的花絮在一起飞。

  桑洛的母亲见了,

  放一把火烧了芦苇,

  火光中升起两颗星星,

  这就是桑洛与娥并。

  一颗星出现在黄昏,

  一颗星出现在黎明。

  年年三月两颗星会在一起,

  它们是那样明亮、美丽。

  ——云南省民族民间文学德宏调查队搜集整理

  《娥并与桑洛》

  《娥并与桑洛》是又一部傣族民间叙事长诗,广泛流传在云南德宏、西双版纳、耿马等傣族聚居的地方,世代相传,深受群众喜爱。傣族老人们说:“我们傣族最有名、最好的诗是《娥并与桑洛》。”

  长诗描写的是一个爱情悲剧。年轻英俊的桑洛外出经商,追求幸福自由的生活。在猛根城里,他结识了“比棉花还要洁白,比云彩还要柔和”的美丽姑娘娥并。他们在相互倾谈中增进了了解,建立了纯真的爱情。桑洛返回家乡后把事情告诉母亲,但母亲认为儿子不听管教, “不规矩”,以娥并是外乡穷姑娘为由,坚决反对这桩婚事,要桑洛娶他所不喜欢的姨妈家的阿扁为妻。娥并久等桑洛,未见前去迎婚,且自己又临近产期,只得千里迢迢来到桑洛家。桑洛母亲提前支走桑洛,娥并到后,她以恶劣态度百般凌辱,使娥并身心俱伤,然后把她赶走。桑洛回到家里,明了真相后骑马追赶娥并。在大森林里,娥并因劳累、惊吓、产下孩子后便奄奄一息。桑洛赶到,妻子死在他的怀里,他悲愤已极,亦拔箭自杀,演出了一场震撼心灵的悲剧。马克思说:“当旧秩序是世界先在的权力,反之,自由还只是个人理想的时候,便是旧秩序还相信自己的合理性,而且不得不相信的时候,那时的历史是悲剧的。”《娥并与桑洛》所反映的正是这样的历史性悲剧和悲剧历史。娥并与桑洛,作为自由的代表和象征,积美丽、多情、善良、单纯和英勇无畏的斗争精神于一身,被描写得光彩照人,在他们的身上集中体现了世代傣族人民的人生理想,他们的毁灭,是对旧道德、旧习惯和封建势力的血泪控诉。

  本篇朴素自然,稚拙中显出优美,具有浪漫主义抒情风味。它的故事情节十分单纯,把抒情溶于叙事,而叙事则是着眼于塑造人物的抒情形象。在一些最能表现男女主人公心灵世界的地方,诗歌往往运用多种艺术手段,例如铺排、隐喻、博喻、夸张等,使情感的表达穷尽幽微、活脱生动。并且,不管采用何种艺术手段,其语言形式又都不离傣族人民的生活环境和审美趣味,就近取象,就近引喻,森林、月亮、荷花、竹笋、槟榔、金银花、蝴蝶、宝石、竹楼、鹿、猎人,等等,都随手拿来,巧构诗情,别具西南地理民俗所孕育的独特意蕴。例如, “花苞呀,一个个挂在花树上,鲜花呀,一朵朵开放在枝头。钓鱼的小伙子呵,你真会唱,你的歌象芳香的板宝花,香味吹在我的心头。”再如,娥并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血一滴滴掉下来。血一直滴到楼下,滴到楼下的白公鸡身上,把白公鸡染红了;滴在红公鸡身上,把红公鸡都染成紫色。”这样的语言,这些绝妙的比喻和夸张所创造的美,实为别一块土地,别一顶兰天之下所难能产生。

  尤其值得重视的是,这部长诗的构思和刻划人物运用的侧面烘托手法,分别靠近汉代乐府民歌《焦仲卿妻》和《陌上桑》。《焦仲卿妻》写兰芝和焦仲卿的美满婚姻因焦母反对而遭毁灭,二人殉情而亡之后,坟上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且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在《娥并与桑洛》中,不但男女主人公殉情而死的情节与它相似,就是对二人死后的神话处理亦颇相近,不同的只是《娥并与桑洛》的男女主人公变化成了两颗星星。并且,《娥并与桑洛》在男女主人公死后仍强调他们同旧礼教的代表者桑洛母亲的矛盾(后面将要分析),其反旧礼教的精神较《焦仲卿妻》更为激烈。在人物刻划上,《陌上桑》这样描写:“行者见罗敷,下担将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从侧面烘托罗敷之美。《娥并与桑洛》中对桑洛的描写,也大量采取了此种方法。比如说姑娘们天天盼望桑洛到她们家去弹琴, “有的姑娘早已摆好凳子,有的姑娘整夜在竹楼下织布,有的靠在门边等待,有的拿锄头去修好门前的路。有的姑娘听说桑洛要来,把竹门换成新的;有的姑娘听说桑洛要来,拿一根竹棍到楼边去吆狗。”等等。这种描写较之正面描写所收到的效果更好,容易调动接受者的想象,使被描写对象生发出一种玄妙而令人神往的魅力。并且与汉族民歌相比,傣族民歌中的这类描写似乎更见率真、野朴。我们还没有确切的材料来论证这些民歌之间的具体关系,但从这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说中华大地上的各兄弟民族,即使在古代,其民间艺术文化也是相互影响,相互渗透,这大致不会错。

  全诗共十三章。这里所选的是其中第八章的前半部分和最后的第十三章。

  第八章中的这一部分,描写桑洛来到娥并家中,二人互吐衷肠,缔结纯真的爱情。此其中,有行动描写,有心理刻划,有对话陈述,有环境烘染,都是为了突出一个“情”。桑洛来到之前,娥并急切等待的心情,桑洛来到之时娥并和母亲的反应,为二人情感的交流作好了铺垫。他们一唱一答地互相倾诉,是这一部分的主体。娥并的含蓄、机智和多情,桑洛的赤诚、执著和隐忧,在层层深入的对答中表现得神情毕肖。而随后的情境描写及简短咏叹,与此融为一体,把二人的爱情推向难舍难分的浓稠极境。一声轻唤,一个比喻,都仿佛为纯情所浸泡,具有一种怡神惬意、清新健康的情趣,青春和爱情因之得到了充分的肯定和礼赞。

  第十三章是全诗的结尾。简洁优美,格调高昂,显示了与悲观主义绝缘的可贵品格。在娥并、桑洛毁灭之后,诗歌运用夸张的方式把他们同桑洛母亲的矛盾、斗争继续下去,并尖锐化。桑洛母亲为了防止二人在阴间相见,用竹筒子和扁担把二人的棺材隔开,但他们坟上长出的苇根却彼此连在一起,开出的苇花在一起飞。桑洛母亲烧了芦苇,他们却又化成了两颗星星,一年一度相会在一起。这当然离开了生活实际,带着浓厚的神话色彩。这种处理与整个诗的神奇传说气氛是和谐的,它赋予了全诗以一种理想化浪漫主义色彩,在浓郁的抒情中升华了战斗主题。它生动地表明:美和爱情是毁灭不了的,它们就象明亮、美丽的星星一样,永远照耀在傣族人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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