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水龙吟白莲》咏荷花诗鉴赏
朱昂
月移太液波明,秋风吹滴瑶池露。盈盈带水,翩翩舞雪,相逢解语。夜半烟汀,玉簪初坠,素娥留住。记轻舟堪倚,缃房翠盖,尘不染,花深处。十里平湖清暑,照新妆,粉痕重傅。银屏隔幔,冰奁函镜,幽情如诉。误褪红衣,羞随黄蝶,凭栏凝伫。怕香云易散,荒湾败叶,冷鸳鸯浦。
中国古代文学中有很多咏物之作,但绝少单纯写景状物,大都移入人情,寄托人的某种情怀。失昂的这首词也不例外。
起首两句:“月移太液波明,秋风吹滴瑶池露,”是总写白莲置身其中的湖上月夜风光。月色溶溶,波光粼粼,秋天的微风吹落了滴滴露珠,仿佛是瑶池中飘落的玉露。“移”字与“吹滴”二字,不仅描绘出了月光与露滴所构成的静态画面,也写出了画面的动态变化。德国十八世纪文艺批评家莱辛认为,与绘画的描绘空间静态相比,诗的功能在于描述事物的时间存续性。验之以中国古典诗词,似乎不尽符合。中国的古典写景状物诗词大多都具有绘画与诗相结合的特征,在写景状物的同时亦追踪景物的变化过程。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是也,这也许正是中国古典诗词审美的一个独特之处。
“盈盈带水,翩翩舞雪,相逢解语”这三句,开始写白莲自身。高出水面的白莲,娇盈水灵,盛开的花瓣,有如飞舞旋转的雪花一样,莲花仿佛能解人语、通人意似的。
“夜半烟汀,玉簪初坠,素娥留驻。”写夜半时分的白莲。“素娥”即嫦娥,古时又做姮娥,代指月亮。这三句的意思是,在夜半时分烟雾迷茫的湖面上,挺立着一支支白莲,仿佛是美人素娥临睡前摘下的玉簪,而素娥也正留驻在这里了。这几句联想得很丰富,也很巧妙,白莲是玉簪,湖水中的月亮是依莲而卧的素娥,构成了一个景情交融的意境。自然,以白莲比玉簪并非朱昂的独创,宋代诗人王禹偁《白莲》诗中便有“昨夜三更后,姮娥坠玉簪”的句子,但是王禹偁的姮娥,在某种程度上看只是一个为了引出玉簪而连带出来的无用的喻体,而朱昂这里的素娥,在构成意境上,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记轻舟堪倚,缃房翠盖,尘不染,花深处。”“缃”,是浅黄色。“翠”,是绿色。这一句的意思是说,记得白天的时候,白莲倚傍着轻舟,掩映在一片黄黄绿绿的花丛之中,出污泥而不染。在此之前,词中所写均为静夜烟波中的莲花仪态,而这几句,却曲笔回溯,勾出了白日间白莲花的风韵,有如电影中迭映的风景画面一样,深远朦胧,别有韵味。一个“记”字,似乎在写夜中白莲的沉思暇想,又似乎是在写夜中赏莲之人的幽思,主客交融,物我合一。这几句是上阙的收束,同时也改变了上阙的艺术节奏,由对白莲风采的极力渲染转而写主体的幽远神思,情绪氛围由浓而淡,感情曲线由扬而抑。
一夜醒来,平湖清爽,白莲象一位晨起的姑娘,重新对镜梳妆打扮,重新展露如雪的花瓣,洁白玉嫩的颜色,有如刚刚傅过脂粉。“银屏隔幔,冰奁函镜,幽情如诉。”下阙一开头,词作者把白莲生存的环境描绘成一种象征性的人类居住的环境。银亮的窗子上挂着轻柔的帷幔,洁净透明的梳妆奁里装着美容的镜子,如此景致如此人,似乎有一缕缕欲向人说的幽情。
“误褪红衣,羞随黄蝶,凭栏凝伫”几句,更进一步地写出了白莲的内在气质。白莲本属白色,但作者把她想象为原来是红色而现在因为褪掉了红衣而成白色。“黄蝶”,指一种须经长期培育以供观赏的金莲花,王嘉《拾遗记》中载:“沧洲金莲花、其形如蝶”,概指此花。“红衣”与“黄蝶”在这里均为功名利禄的象征。白莲有如褪掉红衣的姑娘,无意以艳丽猎荣、她也不愿意去追随金莲花让别人侍养观赏,她不求富贵不望帝乡,因而便只得“凭伴凝伫”。作者对白莲的赞美已达极点,其想象亦已达极至,高高挑起的白莲,凌于簇簇花草之上,似高楼上依栏凝神的闺中女子,正在等待有情知已,柔情如水却又自洁自持。
接着词人陡而一转,写道:“怕香云易散,荒湾败叶,冷鸳鸯浦。”“鸳鸯浦”,鸳鸯居住的水滨,泛指全句之意为,怕的是香云易散,美玉易殒,到头来只落得败叶枯枝洒荒湾,辜负了良辰美景,冷落了青春时光。这三句,使全篇的思想格调发生了变化,白莲由自洁自持甚至自矜一变而兀自叹息起来。自然,其叹息,并非是悲观的自甘零落,它源于对易逝青春韶光的眷恋,意在唤起审美者对美的珍惜。唯其不胜秋风,唯其生命不久,才更令人割舍不下。这几句,也使得下阙在结尾时感情节奏由扬至抑,与上阙最末几句“记轻舟……花深处”的艺术效应是一致的,使上下两阙呈现了相同的节奏,可以说,这是本词的一个特点,也是这首白莲词的艺术成就的主要方面。当代美学家朱光潜曾说过:“艺术返照自然,节奏是一切艺术的灵魂”。
白莲是某种人格的象征,白莲身上寄托了创作主体的情思,甚至可能是夫子自适。朱昂是清代安徽休宁人,其著作与生平事迹可考者均不多,假如这首白莲词真是自况,我们也可窥其人生态度与处世态度之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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