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横度,辘辘车声如水去。 白草黄沙, 月照孤
村三两家。 飞鸿过也, 百结愁肠无昼夜。
渐近燕山, 回首乡关归路难。
北宋末期,金人大举南侵,一举攻下开封,把徽、钦二帝以及后妃、公主、亲王、驸马,直至宫娥、百工、技艺、优倡,特别是大批妇女,连同所有珍宝、图籍、印版、天文仪等尽数虏掠而去,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靖康之难”。在这次战争中,朝廷虽然采用贿赂、投降的屈辱求和政策,但各地官兵、义军却英勇抵抗,涌现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就在开封的西北面,隔黄河而遥遥相对的小小阳武县(今河南原阳县),县令蒋兴祖率领军民坚决保卫乡土,在围城中坚守不降,终因粮尽城破。蒋兴祖至死不屈,他的妻子、儿子也同归于尽,可谓与县城共存亡。《宋史·忠义传》以“忠烈”二字赞之。
蒋兴祖一家,就剩下一个女儿,被金兵虏去。金人北归时,抢走了大批妇女,她也在这民族大灾难中难逃厄运。到了雄州(今河北雄县,在北京南边白洋淀边上),她眼见渐近燕山, 出了燕山就是异国,更加思念江南故乡的宜兴和一家殉难的第二故乡阳武,于是在驿馆壁上题上这首词。上阕写北去路上所见:朝云啊!你为什么匆匆地“横度”?车儿啊!你为什么匆匆地赶路?车声辘辘, 一声声令人心焦,一声声催人泪下。你为什么要如水般地滚滚流去?为什么不放慢你的脚步?抬眼望,一片“白草黄沙”,无边无际,而不是故乡江南,草青青,水清清,一片耀眼明。寂寞呵荒凉,荒凉呵寂寞!冷冷的月光下,只见“孤村三两家”。“孤村”已足见北地的荒芜,何况只有“三两家”,被战乱的大灾难扫荡过的故国河山,令人目不忍睹。这些白描的景物,无不浸透了女词人的血泪。
下阕重在抒发眷恋悲戚的感情。看,鸿雁成群结队,急匆匆地向南飞去,是南方的温暖在感召?是南国的风光在呼唤?难道你们也有灵性,知道哪是故国?我的命运怎么不如鸿雁?你南来,我北去,我何时能生双翼,随着你们回故乡?凝神极目,望断雁字字字愁,愁肠百结,昼夜不解。雁从燕山来,我到燕山去,人与雁,南来与北往的对比,牵动了无时不萦绕于怀的去国离忧。
结句说到了雄州,“渐近燕山”,这里的燕山借指燕京,当时已被金人长期占领,作为南侵的大本营。一入燕京,一个女子的命运除了作金人之妇以外还能有什么呢?何况她长得很美。耳闻目睹,金人对妇女的蹂躏,令人胆颤心惊。这种恐惧心理,更加强了对故乡故国的思念,回首乡关关山阻,欲归乡关归路难。
这是千百万妇女的灾难,这是千百万囚虏的灾难,这也是民族的灾难。正因如此,所以一个少女的遭遇感动了千百万读者。
一位“方笄,美颜色,能诗词”(韦居安《梅磵诗话》)的少女,从自己的悲惨遭遇和痛切体会中,用蘸满血泪的笔,“寥寥数十字,写出步步留恋,步步凄恻”(况周颐《蕙风词话》),真不愧是“忠烈”之家的爱国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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