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飘零尽了,何人解当花看?正风避重帘,雨回深幕,云护轻幡。寻他一春伴侣,只断红相识夕阳间。未忍无声委地,将低重又飞远。
疏狂情性,算凄凉耐得到春阑。便月地和梅,花天伴雪,合称清寒。收将十分春恨,做一天愁影绕云山。看取青青池畔,泪痕点点凝斑。
整首词借杨花飘零喻人生的飘泊无依,抒发诗人自己高标不俗的孤独感。
古代诗词中,咏杨花的作品何止千百,但一首好诗,必定不是纯客观的描写,必要有作者情感的寄托。张惠言是这样主张,也是这样创作的。
二月仲春,随着百花盛开之后,杨柳吐絮,随风而下,纷纷扬扬,自是一种独特的景观。人们遇此景象,会产生不同的感情。诗人生活在封建时代,在功名上虽也取得了一些成就,中过进士,但毕生只做了个翰林院编修之类的闲官,因而一生只能以诗词自娱。诗人飘泊北方,怀才不遇,又很容易与飘零的杨花的命运激起共鸣。上阙首句,诗人便倾吐出了这种深沉的寂寞与失落感。杨花飘尽了,但怕无人深惜。它虽称为“花”,但究竟有谁把它当花爱惜呢?繁花凋谢,相伴她的,只有夕阳晚照中的几朵疏落的残红。这里,深深地表达了诗人的怨诉与不平的悲鸣。但诗人并不甘心于命运的安排,“未忍无声委地,将低重又飞远”,在低沉的悲诉中重又奏出不屈的昂扬的强音,透露出词人的倔强个性。
下阙首句:“疏狂情性”是杨花,更是诗人自己。照应了上句,过片自然。下面,借着写杨花的命运,自然地过渡到抒写主体情感的新的境界。“便月地和梅,花天伴雪,合称清寒。”借物抒情,是愤懑,也是自己不屈意志的表达。“梅”、“雪”、“清寒”并非眼前之景,词人把他们和杨花联类相比,从咏物到抒怀,使主体情感深化。但现实毕竟是无情的,所以词中又说“莫凄凉耐得到春阑”,“春恨”和“愁影”,仍然无法排遣。
上下两阙,情感上经历了两度高低起伏,表现了它的审美节奏感。
常州词派论词讲比兴,讲性情,不求藻绘用典。这首词恰好体现了这一主张。整首词以杨花比人生。古诗中咏杨花之作甚多,但古往今来,人们的感情遭际不同,主题自然也会有所不同。写得最多的要算是抒男女离情别愁了。如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张词是从苏词脱胎而出的,但在主题上,却更为超越,更为廓大,它摆脱了离情别绪的传统主题,写出了封建社会里一名读书人常常深感到的怀才不遇的不平之鸣。这恐怕就是张惠言主张的,在词中也要表现出像诗一样的“风骚之旨”的表现。
这阙词写得很有意境,由于作者把自己的浑厚情感融铸进去了,所以它更是王国维所称扬的一种“有我之境”。整首词,每一句都不离写杨花,但每一句中都有词人主体情感交融在里面。“疏狂情性”,是杨花漫天飞舞,也是作者无拘个性。“看取青青池畔,泪痕点点斑斑”,是杨花无声飘零,但它是透过“我”这个主体的透镜“看取”的,所以更是结合着诗人自己的情感,是情景交融的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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