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斋学士席上
岸风吹裂江云,迸一缕斜阳,照我离樽。徒倚西楼,留连北海,断送东君。传酒令金杯玉笋,傲诗坛羽扇纶巾。惊起波神,唤醒梅魂,翠袖佳人,白雪阳春。
张可久的小令善于吸收诗词的声律、句法和词藻,以清丽典雅称著。《太和正音谱》说: “张小山之词如瑶天笙鹤。” 又说: “其词清而且丽,华而不艳。”这首写友情的小令,很能体现他的创作风格。
张可久生前,与元代散曲作家马致远、卢挚、贯云石等人交谊笃厚,并有词曲唱和。本篇题中的“酸斋学士”,即曾任翰林学士的贯云石。张可久在[双调] 《殿前欢·次酸斋韵》 中曾经写道: “欠伊周济世才,犯刘阮贪杯戒,还李杜吟诗债。酸斋笑我,我笑酸斋。”由此可知,作者与贯氏经常在一起饮酒,赋诗、抒怀。
这首小令,写的就是他俩的一次离别宴席。作者以欣快的笔触,歌赞了贯云石的盛情厚爱。
前六句,用占全篇一半的笔墨铺写了一天之内阳光转移的过程,象喻了依依不舍的离情别绪。这在浩如云海的同类古典诗、词、曲中,是从来未有的。作者的构思,可谓不落俗套,匠心独运。其描写技巧,也是工细生动的。“岸风吹裂江云,迸一缕斜阳,照我离樽”三句,紧扣 “离樽”写阳光的出现,由远及近,由上而下。层次分明,给人以强烈的立体感。“吹裂”二字,写江风劲吹,富有力感,使人可以想见狂风卷地而起,激荡太空,云团裂散的景象。“迸”字,形象地描绘了一线阳光透过云层的喷射之状。第三句的“照” 字,用得很妙。它使空中的阳光自然地介入了江边饯别的酒席,成了作者凝神观照,借以传情的对象。“徒倚西楼,留连北海,断送东君”三句,主体是 “东君” ,即太阳神。屈原 《九歌》 中有 《东君》 篇,专祭太阳神。在这里,作者用 “西”、“北”、“东”三个方位词,从反面写了太阳由东而南,由南而西的照射过程。其用意有二: 一是以太阳照射从早到晚,表明饯别宴席进行一整天,贯云石与作者情长语多,叙之不尽; 二是写景寓情,用 “徙倚” (即徘徊)、“留连”、“断送”等词把太阳拟人化,不言离情,而不忍离别之情已蕴含其中。
后六句,绘声绘色地描写和渲染了风流儒雅的欢乐。“传酒令金杯玉笋,傲诗坛羽扇纶巾”,写赋诗饮酒的盛况。“金杯”,并非真正用黄金制成的酒杯,而是作者的夸饰,旨在称颂筵席丰美。“玉笋”,是对侑酒女子手指的比喻,由手指的纤嫩洁润可以想知其人的美艳。佳人传递酒令,执杯侑酒,从侧面烘托了朋友之间戏嬉作乐的热烈气氛。“傲诗坛” ,盛赞筵席间所赋诗篇,不同凡响。“羽扇纶巾” ,本是汉末名士的服饰。作者借此表现了他和贯云石文雅闲适、高蹈世外的风度。总之,“傲诗坛”与 “羽扇纶巾”,分别以内在的才学和外在的仪容表现了他俩情投意合的志趣。“惊起波神,唤醒梅魂。翠袖佳人,白雪阳春”四句,采用了点染结合,先染后点的写法。“波神” (即水神) 和 “梅魂” (梅花的精魂) 被惊醒,夸张渲染了音乐的艺术魅力; “翠袖佳人” 和 “《阳春》 、《白雪》 ” ,分别点明了表演者及其所唱的高雅歌曲。这摄神勾魂的乐曲。又为丰盛,热烈而又文雅的筵席增添了无限乐趣。
有人说,此首小令前六句写不忍分离,后六句又极写离席的欢快,相互矛盾,失之于不协调统一。我们认为,此种说法,是皮相之论。离席的欢快,不只表现了贯氏待作者的情谊深厚,而且说明贯氏非常了解作者的情志和爱好,饮酒行令、赋诗听曲,样样安排,均合作者心意。常言 “相逢难得一知己”。正是有感于此, 作者才终日 “留连” , 不忍分离。 可见, 前后六句, 貌似牴牾,实则相辅相成,浑然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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