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方一笑,相送还成泣。
祖帐已伤离,荒城复愁入。
天寒远山净,日暮长河急。
解缆君已遥,望君犹伫立。
祖咏,排行第三,故称祖三。王维于开元九年举进士,任大乐丞,不久,因伶人舞黄狮子事,受牵累,贬为济州司仓参军。于此任期内,他曾在齐州(今济南市,与济州均在今山东省西部)遇祖咏,便产生了这首诗。
“相逢方一笑,相送还成泣。”欲言送,先说逢。“相”字重出,不仅造就了回环之美,而且在语势上将“送”与“逢”的距离拉得更近。“方一笑”,即见出相逢在斯须,转瞬又离别。若系泛泛之交,倒也罢了,而王维与祖咏,是少年定交的老友。王在济州,另有赠祖咏诗说: “结交二十载,不得一日展。贫病子既深,契阔余不浅。”二十年之深交,情谊非同寻常; 对方流落不偶,堪怜亦复堪伤; 自身无过而贬,常怀牢愁满腔。热望中聚首在异乡,怎不欣喜,快慰,以至欢笑呢! 恼人的是,欢情未了,别离又到。未待人笑开怀,已“相送还成泣”了。一笑一泣,情意深挚。笑之愈欢,泣之弥悲。方逢即送,时间的紧连,是加深悲感的催化剂。
“祖帐已伤离,荒城复愁入。”祖帐是为饯行而设的帐幕。王、祖俱当穷愁潦倒之际,今番作别,必无张幕排筵之豪举,不过以“祖帐”代指河梁分携之处而已。这两句说,别友已很伤悲,更难堪的还是那一段独自返回之路,迎接自己的将是“荒城”一座。诗人来自 “玉辇纵横”的帝都长安,视边郡小邑齐州自觉荒凉,而此刻主要是因为祖咏之去,使他眼中无可视之物,身边无可语之人,顿感“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 《宋玉《九辩》 )。遭际落拓,心境孤寂,景象复荒凉,竟以入城为愁了。对友人的眷恋之情在愁入城之中迅速深化。
“天寒远山净,日暮长河急。”天寒,时值秋冬,叶落草枯,远山空净无物。日暮,帆影很快消失于望中,转恨流水太急。王维最擅胜场于写景,此时即便展愁眼观物,嘘怨气吟诗,又面对萧条、衰飒的冬暮,仍留下了一幅开阔、清峭的北国寒江图。送客船埠,顺流纵目,所见之山自 “远” ; 游子欲何之?水去无尽头,望中之河实“长”。寒山之“净” ,晚江之“急”,不仅准确描绘出了眼前实景,显得静穆而清峻,还映衬出诗人那寂寥、失魄的情态。作者用字遣词之精确、凝练,在早期诗歌中已达化境。
“解缆君已遥”,紧承“长河急”而来。日暮开船,舟子惟欲其快,更怨长河不解人意,送君忒疾,刚解开缆绳,便舟疾如飞。朋友,你可知道,虽然“君已遥”,我却“望君犹伫立”。去者已遥,送者犹望,水长山远,两情依依。此联“君”字重出,其情殷殷,其意切切,有若抵掌以剧谈,恰如班荆而叙旧。“犹” ,一作“空”。“空”,但状其落寞,未若“犹”字兼表伫立久望的时间,与上句之“已”相呼应,见舟已远而望未休,深刻传达出诗人那恋友惜别之深情。
这是一首拗格五律,又破例采用入声韵,以不平常的声韵传达不平静的心境,拗折郁抑,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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