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七夕
白狼河北秋偏早,星桥又迎河鼓。清漏频移,微云欲湿,正是金风玉露。两眉愁聚。待归踏榆花,那时才诉。只恐重逢,明明相见更无语。 人间别离无数。向瓜果筵前,碧天凝伫。连理千花,相思一叶,毕竟随风何处?羁栖良苦,算未抵空房,冷香啼曙。今夜天孙,笑人愁似许!
这首词是清代词人纳兰性德长调词的代表作之一。词人用铺述的手法,表达了他诚挚真切,缠绵悱恻的情思。
词的开头交待了地点与时间。白狼河北的边塞的秋天要来得早些,牛郎星与织女星又在桥上相会了,一个地上,一个天上。篇首即点了题“塞外”、“七夕”。“清漏频移,微云欲湿,正是金风玉露。”使人可以想见: 计时的铜漏,不停地滴答作响,浅淡的云依稀可见,凝润飘曳,似乎要抛下一串串明润润的水珠来,秋风习习,秋露苍苍。这正如李商隐在《辛未七夕》诗中所云: “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词人从七夕本事落笔,以景物描写入题,为全词的主题——词人的相思勾画了背景环境,作了铺衬。“两眉愁聚”,仅仅四字,却有承上启下的作用。塞外的七夕,词人身在异地,心却深深地怀念着远方的情人,眼角眉梢都是相思愁啊。紧接着,词人不自禁地由“触景”进一步转入 “生情”,细诉着相思的眷恋。秦观有 “欲将心就仙郎说,借问榆花早晚秋”。词人在此亦用 “榆花”传情,期待着归时,“踏访榆花”,与情人共诉爱意的幸福甜蜜。可是,情到深处人孤独,词人又担心与情人团聚后,四目相对,执手无语,万语千言无从说起,离愁别恨,重逢欣喜都尽在不言中了。在这里“待归” 。“才诉”、“只恐”、“无语”将词人欲爱不能,而又温馨缠绵的柔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词的下阕, 词人的思念之情进入高潮。 “人间离别无数” , 词人由自己的离别想到了人间的生离死别。这使词人不由得长久地伫立在乞巧的瓜果筵前,凝望碧蓝的夜空,驰骋想象: 那浩浩的银河,明亮的 “星桥”、“河鼓”以及桥上的牛郎织女,有如僖宗与情人恋如连理般的深情,又像唐宫女韩氏寄思红叶般的厚意,于是,词人设问道: 这一切,不是也如同夜空中无数的星星一样,在风中飞扬着,在风中吟唱着,诉说着自己长相思的故事? “羁栖良苦,算未抵空房,冷香啼曙。”词人的思绪又从天下有情人的分离想到自己与妻子的分离。词人羁旅外乡,生活不安定又清苦; 自己做丈夫的长年在外让妻子独守空房,看着香烛一点点地燃尽,泪水从夜晚流到天明。这里充满了他对妻子的怜爱与同情,饱含着一个多情丈夫的内疚与无奈。“今夜天孙,笑人愁似许! ”词人从自己与妻子的分离想到天下有情人的分分离离,从而又引起自身经历的伤感,反反复复,千头万绪。词人想 “七夕”的夜空一定会笑他的愁肠万断、相思梦难遣了,这诙谐幽默的自嘲中,透露出了他对妻子的关怀和体贴。
纳兰性德的这首长词与他诸多的乐府小令一样,哀感凄丽,缠绵婉约,深得南唐李煜之韵味,正是所谓 “纯任性灵,纤尘不染。” (况周颐) “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 (王国维) 。在这首词中,纳兰性德的婉约与自然还体现在情感表现的韵律性与节奏感上。首先,词人从七夕本事入手,引出人们对牛郎织女这个象征着夫妻久别一聚故事的联想,加以塞外七夕夜色的描绘,既设了背景又作了起兴; 然后词人很自然地使读者注意力转向他自己此刻的心绪上,又以 “榆花”为比,写出自己与妻子的感情。接着,又将思绪之线从自己牵至世人,以典型的相思团聚故事为例,开拓了情感表现的意境,提高了格调,又使自己的相思与之相辅相成; 最后词人又将思绪之线收回来,重叙自己的哀伤和惆怅。全篇一波三折,如行云流水,从不同角度写出了一个愁字。这或起或伏,或抑或扬,或远或近,或上或下的诵吟中。词人的心绪显得那样细腻微妙却又错落有致,前后呼应,具有音乐般的旋律感、节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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