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下梧桐、新凉风露。喜鹊桥成渺云步。旧家机杼,巧织紫绡如雾。新愁还织就,无重数。 天上何年?人间朝暮。回首星津又空渡,盈盈别泪,散作半空疏雨。离魂都付与、秋将去。
七夕双星相会的故事,本来是神话传说,由于天上既有会短离长的双星,地上更多比翼分飞的夫妻,所以古代诗人常借此以写人间的别恨离愁; 又由于古代外出的都是男子,妇女不可能单独外出,所以写双星的诗词,大多以妇女为中心人物而表现自我的心态,同时也说明古代妇女对丈夫的依附性。汉代《古诗十九首》 中的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就是写闺妇的深沉相思。
千百年来,物换星移,尽管时代在变化,但这种别恨离愁的感情负荷,依然占据妇女内心世界的阴暗一角。
这首词里的主人公也是一个闺妇。
一叶报秋,炎夏已逝,风露渐多。因为夏历的七月才开始,所以说是 “新凉”。如果丈夫在她身边,这一点才开始的炎凉的交替,她是不会有多大感觉的; 到了丈夫离家,她对季节便有了特殊的敏感,只要时令上有些小小的变化,就会在心理上引起显著的反应,甚至会屈着指头数了又数,因为这中间流动着两人分离的过程,何况又是双星渡河的七夕。
她走向楼窗,遥望夜空,朦胧间窥见鹊桥已经在银河上搭成,云絮从桥边徐步而过,好让她看得清楚些。于是又反身走近织机旁边。“旧家”是故家名门的意思,点明女主人本是一个大家闺妇。凭着她的灵巧的手法,曾经织出过雾似的轻飘的紫色纱绢,因为这时虽新凉而残留暑意,所以还可以穿纱衣,宋人张未 《七夕歌》 也有 “织成云雾紫绡衣”句。民间有七夕乞巧的风俗,词中的 “巧” 字即隐寓此意。
这样的旧家闺妇,本来不会有过多的哀愁,如今织出来的却是 “新愁”,说 “新愁” 即意味着这是过去未曾有过的。与王昌龄 《闺怨》 的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相比,一是见柳色而伤春,一是望银河而悲秋,两者都是在刻画新愁。
织机上织出来的紫绡尺度是有限的,织成的新愁却是数不清,一直可以伸展到天边。《古诗十九首》 中有这样的话: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意思是织女因为心念牵牛,所以一整天没有把布织成。这首词虽未明言,实也暗示未曾将紫绡织成。紧接着便问 “天上何年”?回答是: 还不是像人间那样从早到晚苦思着。天上这一句原是虚衬,但没有这一句,就不能加重 “人间”句的分量。
夜色在悄悄流逝,一刹那间,双星相会之后又要分离,因为天帝所能允许会面的时间不能超过黎明,由于会暂离长,等于一场空渡。星津意即星桥,也即鹊桥,李商隐 《七夕》有 “星桥横过鹊飞回”句。对人间的思妇来说,这七夕更是空渡,她只有将离魂付与半空,愿疏雨飘到天涯游子那边,向他递过信息: 七夕已经空渡过去,转眼之间,秋天也将从我楼中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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