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燕双飞,双情相思。
容色已改,故心不衰。
双入幕,双出帷;
秋风去,春风归。
幕上危①,双燕离,
衔羽一别涕泗重②,夜夜孤飞谁得知?
左回右顾还相慕,翩翩桂水不忍渡③,
悬目挂心思越路④。
萦郁摧折意不泄,愿作镜鸾相对绝⑤!
燕子体性雅洁,风度翩翩,整日里双栖双飞,或呢喃于棂间梁上,或颉颃于庭院晴空,它们是那样地通灵性,笃情谊。这就不怪乎敏感的诗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把它们用来作为亲密的情侣、和谐的夫妻的象征,细加品味,这种取譬当中,自有其不可言喻的妙处。
沈君攸的这首 《双燕离》 ,也以双燕喻情侣,但如诗题所标示的,它写的却是一对恩爱夫妻被拆散的悲剧。
诗以叙事的笔调写成,依据事件的自然发展而展开。前四句写这对情侣双栖双飞,你恩我爱,情意绵绵,虽然“容色已改”然而“故心不衰”,它们之间的关系,真正是以爱情——而不是以容色为基础的,因而是始终不渝,经得起考验的。随后四句,更进一层,写他们入幕出帷,你追我随; 秋去春来过着非常美满的生活。
然而谁料他们这种恩爱美满的生活根基极不稳固,就像把巢筑在幕布上一样,所以祸事终于来了! 这里,作者以燕为喻,很自然地化用了“幕燕”这个典故,而从“幕上危,双燕离”一句所传达的信息,我们可以推知,这“双燕”所遭遇的,不是屋焚巢倾一类突然的灾祸,而是由于根基不牢——这使我们推想或者是他们的爱情不合礼法,或者是由于什么缘故不为家长所容,不管怎样,总之是被活活拆离。
一对相提相携,过惯了相依为命的生活的恩爱情侣,一旦被拆散,自然加倍痛苦,诗里描写它们 “衔羽一别涕泗垂”,发出了 “夜夜孤飞谁得知” 这样的悲叹。
患难见真情。双燕的爱情在灾变的考验当中闪现出异样的光彩: 在被迫分离时,它们 “左回右顾还相慕”,难割难舍; 一方流落异乡,一方 “悬目挂念思越路”,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对方身旁; 特别是结句当中以坚定的誓言表达出一个坚贞的誓愿: “萦郁摧折意不泄,愿作镜鸾相对绝!”——不管遭受什么样的摧残,也不管承受多么重的悲苦,绝不灰心丧气,为了能使恩爱的情侣重逢相聚,即使像传说中的镜鸾那样一见而绝也心甘情愿! 这种对爱情的忠贞,以其特有的真纯和明净,别具一种不同寻常的感人力量。
这首诗在艺术上和思想上的深刻还表现在,在梁陈浮艳诗风盛行的时代,它不但以清新刚健的笔调写出了一对情侣横遭摧折的悲剧,而且深加开拓,着力凸现了主人公在经历爱情悲剧的患难关头所迸发出的坚韧、刚贞的品格光辉。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比较实在是鉴别的最好方法。梁陈宫体诗的倡导者梁简文帝萧纲,也有一首与此同题的 《双燕离》 诗,他写的是:
“双燕有雌雄,照日两差池。衔花落北户,逐蝶上南枝。桂栋本曾宿,虹梁早自窥。愿得长为此,无令双燕离。”
这诗,除三、四与五、六对句工致,表现出一定技巧之外,便无甚可取。其立意实在浅俗得很,就在 “无令双燕离”这个看来美好的愿望里,还透露着慕恋和沉醉于悠游生活的明显倾向。什么 “桂栋”、“虹梁”等等,也总带着帝王的富贵气。
把这首和沈君攸的一首比较一下,两者高下自见,沈作的价值所在也就更加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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