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竟不归,春物坐芳菲。
拂匣看离扇,开箱见别衣。
井桐生未合,宫槐卷复稀②。
不及衔泥燕,从来相逐飞。
这首诗写一位女子怀念离家已久的丈夫,诗句虽极为通俗明了,表达的情感却十分深挚真切。
首二句以略带怨愤的口吻抒写思念爱人的急切心情。佳期,古诗中通常指情人约会与重逢的日子。这里当是丈夫离家前约定的归期。可以想象,那女子曾经怎样地叮咛嘱咐: 早点回家啊! 别让我牵挂啊! 然后又是怎样一天一天数着日子盼望丈夫归来。本指望在融融春日的怀抱之中与爱人幸福团聚,如今佳期已到,归人却杳无踪迹。即令自然春景生机盎然,一切却只能徒增忧思,春物自然枉自芳菲了。这极为平实的十个字,显然包容着主人公深曲难言的心绪与情怀。于是,一位为忧思缠绕而无法解脱的女性形象,开篇便跃然纸上。这两句既为全诗的情感奠定基调,又直接引出“拂匣”、“开箱”之类的下意识动作。在思念之极的迷惘之中,她情不自禁地翻弄起爱人留下的东西。睹物如见人,或者能借此排解忧思,然而,“离扇”、“别衣”却更加牵动了对离人的深切忆念。睹物见人本是人情之中的事,写来贴切自然。而这看似琐屑平常的行为更能唤起人们审美意念中深层而细腻的体验,因而寻常的句子便能获得感人至深的艺术效果。接下来,诗人循着这条情感线索,以物候的迅疾变幻,极写与爱人离别时间的长久。“井桐生未合”,是说离别之时新桐尚未合抱之粗。言下之意,如今井桐已是粗壮成材了。这一句已见出丈夫离家确有年月。“宫槐卷复稀”,则借日常所见槐树的数度变化来写蕴含于心中的深沉怀想。在日夜思念之中,时光早已悄悄流逝,亲人却迟迟未归,如之何其情? “宫槐”,即守宫槐。《尔雅·释木》云: “守宫槐,叶昼聂宵炕。”这种槐叶,白天卷曲,夜晚张开。主人公曾多少次静观满树卷曲的槐叶,转瞬稀疏了,漂落殆尽; 复又满树,复又稀疏。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时光永无尽期,心中的人何时才能回来呢?这两句看似写景,实则写情; 句面上说光阴飞驰易去,表现的情感则是寸寸光阴难熬。这种以眼前景生心中情的手法,使诗意显得更为深沉而执著。结尾二句袒开胸臆,借物比人,直接抒发女主人与爱人朝夕相随的强烈意愿。古代诗人词家爱借双飞双栖的禽鸟写美满姻缘或恩爱夫妻的笃深之情,双飞燕是他们常常摄取的对象。《诗经·邶风·燕燕》 以 “燕燕于飞”起兴,写女子出嫁,是赞美美满姻缘的。南唐冯延巳 《长命女》 : “三愿如同堂上燕,岁岁长相见”是在春宴祝辞之中,以岁岁相见的燕来表达与郎君永不分离的强烈愿望。宋词名句: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晏几道 《临江仙》) ,是以双飞之燕反衬词人离别心上人的孤独之苦。这首诗则在极度思念与怀想之中以 “不及衔泥燕,从来相逐飞”收束,流露出对形影不离的双燕的无比羡慕。人不及燕,个中的哀与怨自然紧缠着一缕深曲难解的情怀。
中国古代爱情诗多半是以婚后相思为题材的,真正表现男女青年恋爱的诗歌,除 《诗经》 “国风”中诸首外并不多见。这自与中国封建时代婚姻不自由分不开; 但是,中国的爱情诗也并不因此而失却其自身的光彩。它们纯真而绵长的情思处处闪烁着人间最可宝贵的情感光辉。这首诗自然不例外,诗人以极为晓畅的语言,写出了女主人公独守空房的相思之苦。在难言的苦衷背后,读者品味到古代妇女对于爱情生活的执著追求。这种纯真朴实、温柔敦厚的人间情味散发着东方异香,沟通古人今人的心,显示出摇人心扉的美学价值。
此外,这首乐府古诗已基本接近律诗的格律,全诗既一气呵成,又高低徐疾,跳动着清新自然的节奏之美,读来饶有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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