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颐泪洒夕阳红,徒把愁眉向镜中。
露冷瑶阶增寂寞,烟含碧树恨西东。
旧诗咏尽难回首,新月生来枉照空。
鸾影天涯无信息,断弦声在未央宫。
做为一个叱咤风云,位极人臣的封建帝王,是否也具有普通人的思想感情? 是否也会对死去的妻子有刻骨铭心的悼念? 读了康熙皇帝这首哀惋佟佳氏皇后的诗,便可得出肯定的答案。
清朝第三位皇帝圣祖玄烨(1654—1722)是我国历史上文治武功均有极大建树的著名帝王。在位六十一年,人们把他与俄国的彼得大帝并称,称为“康熙大帝”。他平定了“三藩”,统一西南各省;收复台湾;亲征噶尔丹,统一漠北;驱逐准噶尔,重新统一西藏;进军乌鲁木齐,勘定新疆;又与俄国划定东北边界,使我国成为疆域广大的强盛国家。
他废止圈占土地,兴修水利,奖励农垦,减免赋税,提倡节约;使得国库充裕,人口增长,经济繁荣。他勤于政事,宽于御下;优容文人,提倡文学,促进了文化发展。他精力充沛,好学敏求,通晓多种语文和科学知识。他兴趣广泛,爱好书法绘画和音乐,还留下了一千一百多首内容丰富的诗歌。
康熙帝一生后妃众多,共生有二十三子。蒋良骐《东华录》载:康熙十二岁时大婚,皇后何舍里氏;九年后(康熙十三年)何舍里氏崩。十六年八月,立钮祜禄氏为皇后;册佟氏为贵妃。十七年正月,钮祜禄氏崩。二十八年(1689)年)七月初九日,册立皇贵妃佟氏为皇后。时佟氏已病笃,次日即崩。其时康熙三十六岁。从此,康熙便再未册立皇后。可见,在众多后妃中,康熙独对佟佳氏(亦可称佟氏)的感情最为深厚。
古时皇帝、皇后新死,尚未及加谥号的,称“大行”。意为有大德行,当受大名。后来,佟皇后的谥号是孝懿仁皇后。
佟皇后与康熙帝本是姨表兄妹。她出身满族世家,隶镶黄旗。曾祖父佟养正,辽阳人,世居佟佳,以地为氏,封一等公。祖父佟图赖,官太子太保,赠一等公。父佟国维,康熙帝舅父,授领侍卫内大臣,封一等公。佟皇后兄弟隆科多,官吏部尚书,袭一等公。
佟佳氏死,康熙极为悲痛,一连为她写下四首挽诗。二首为七律,二首为五律,原诗还有序,序中说:“物在人亡,睹遗挂而雪涕;庭虚昼永,经垂幕以怆怀。悲从中来,不能自已。”表达了与潘岳所作著名悼亡诗的相同感受:“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帏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遗挂句是指逝者的笔墨遗迹,挂在墙上,犹有余香。可见佟佳氏不仅姿容绝代而且还有很高的文化素养,因而更加博得皇帝的爱怜。爱后突然逝去,遗物犹在,庭帏寂寂,怎不更加伤情!
“交颐泪洒夕阳红,徒把愁眉向镜中”,起首即伤悼佟后之死:终日泪流满面,泪眼相看夕阳时,但觉一片惨红;回到寝宫,面对皇后用过的镜子,痛感“物是人非事事休”,更加无限伤悲!
“露冷瑶阶增寂寞,烟含碧树恨西东”,宫前的阶砌在夜晚的露水中显得更加清冷,烟雾笼罩的绿树也似怀有无限伤感,都在悲叹我俩已生死异途,再难相见。
“旧诗咏尽难回首,新月生来枉照空”,现在再来吟咏往日为你所写的爱情诗篇,回顾从前的恩爱情景,只是更加伤情。凤去楼空,已不能再与你共度良宵;面对新月,更增慨叹。正是:“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
“鸾影天涯无信息,断弦声在未央宫”,古人以鸾凤比喻夫妻,以琴瑟代指夫妇,以断弦比喻丧妻。这两句慨叹爱后已死,象孤鸾远逝再无踪影:“他生未卜此生休”,更那堪此时又闻听到令人伤悼的断弦之声呢!
康熙与秀外慧中、亲上加亲的佟皇后恩爱弥笃,誓共偕老,不料中路分袂,生死异途。这打击极其沉重,使他日夕沉没在一片悲哀凄凉中。做为勤于政事,日理万机的帝王,写诗本是余事,可在此际竟万难自持,不觉间连写数首诗篇以抒发情怀。因此,自然真率,凄恻动人便是这首诗的首要特点。
这首七律尽写出日夜思念痛悼的心情和环境氛围,创造了一片悲愁的气氛。时间是由白日而到黄昏,由黄昏而到月上,由月上而到夜深。触目成愁,时刻不去。写法是由情及景,见景生情;情景交融,回环往复。语句清切雅正,如自然流出,一无雕琢之痕,又融汇了古人诗词的意境,写出了独具特色的凄惋与哀恸。
“繁忧莫解衷肠梦,惆怅销魂忆昔时”,这是康熙另一首挽诗中的两句。同样表达了思恋之情万难排遣,追思往昔恩爱更加伤怀的感叹。看来,“至高无尚”的皇帝也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他对待亡妻的感情态度与常人并无两样,甚至更为丰富。这表明,康熙大帝还是 一位更能体味爱情苦乐的“情种”。
再看一件历史事实:康熙朝“名满一时”的戏剧家洪昇创作了著名的传奇戏《长生殿》。但在康熙二十八年上演此剧时,适在佟皇后丧葬期间,被认为是大不敬。剧作者、演出人员和观众都受到了严厉处罚和弹劾。洪昇被逮下狱,革去了国学生籍;观剧者有官职的一律免职。刚中进士的著名诗人赵执信,也因听此戏被革职,从此再未录用,正是“可怜一夜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这件事说明:仅做了一天皇后的佟佳氏之死,对当时社会造成了多么重大的影响;也表明了康熙帝对佟皇后之丧葬的重视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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