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当初姊姊分明
道,莫把真心过与他。子细思量着,淡薄如闻解好
么?
清代光绪二十六年(1900),甘肃敦煌莫高窟藏经石室中发现了唐五代人手抄的曲子词,绝大多数是无主名的作品。从内容看,作者遍及社会各个阶层,而以下层人民居多数。这首《抛球乐》,即为敦煌曲子词之一,出自社会最低层的妓女之手。
被侮辱、被损害的妓女,过着悲惨的火坑生涯。她们悲叹“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敦煌词:《望江南》)她们希望脱离苦海。敦煌莫高窟中唐代妓女供养象壁上,表达了她们的迫切愿望——“愿舍贱从良”。然而,这又谈何容易。有时候一厢情愿,满怀热心,到头来蒙受欺骗,白白被人作贱一番。这首词便是从良受骗而后痛定思痛的歌唱。
“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这是极为悲伤、充满怨愤的形象。所谓“少年公子”,实为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对风尘女子决不会有同情怜悯之心,不过视为玩物罢了。他们可以甜言蜜语,骗取她们的信任,达到卑劣的目的。“负恩多”,含义丰富。这个“恩”,包括了信任、爱情、钱财等。“珠泪纷纷”,正是一个特殊身分的女子,追求真正的爱情遭到失败的痛心之泪。对妓女来说,爱情的追求,便是自身的拯救。“当初姊姊分明道,莫把真心过与他。”这里的“姊姊”,是妓女间的称谓,从她们与鸨母的关系衍生而来。这些姊妹,有深刻的社会经验,有自身痛切的教训,当这位不黯世情的小妹妹编织从良美梦时,曾经清清楚楚地告诫她:不要把真心付与他。然而,陷入情网,不能自拔,姊妹们的劝说,未能起到应有的作用。现在回想起来,多么痛心。妓女地位卑贱,所接触的多数是寻花问柳的轻薄子弟,能有几人可以信赖? 她们的真心与真情,实在是不能轻率地“过与他”。但是,迫切的从良愿望,又使多少沦落风尘的女子不顾一切地献上真心,蒙受耻辱。关汉卿的著名剧本《救风尘》中的宋引章,便是一例。明代拟话本《杜十良怒沉百宝箱》中的杜十娘如此机灵、老练、具有深心,尚且受了李甲的欺骗。妓女要想得到爱情,真是难上加难。“子细思量着,淡薄知闻解好么? ”仔细想想,那种相交甚浅的所谓“知心朋友”,能懂得你对他的好心吗? 由怨愤、悔恨之情上升到理性的教训。“莫把真心过与他”,是姊妹们的体会,作谆谆告诫。“淡薄知闻解好么? ”是自己的教训,深思而得。意思相同,解度不同。她终于明白,爱情需要真心,更需要知心。
这首小词仅用“珠泪纷纷湿绮罗”作容貌描绘,其余都是心理刻画。有悲伤,有悔恨,有深思。层次分明,连贯而下,直抒其情。语言质朴、通俗,切合作者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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