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见春归,枝上柳绵飞。静掩香闺,帘外晓莺啼。恨天涯锦字稀,梦才郎翠被知。宽尽衣,一搦腰肢细。痴,暗暗的添憔悴。
这首小令是一首闺中少妇伤春怀人之词。作品描摹少妇情态细腻真实,维妙惟肖。全曲十句,可分为三层。
“怕见春归”四句为第一层,描写少妇暮春时节的一片伤春之情。“怕见春归”,以一个“怕”字领起全篇,突出了少妇眼见春光消逝,春花凋落而产生的一种难言的内心苦楚。“枝上柳绵飞”,抓住富有暮春特征的景物细节,点明“春归”,而主人公正是由于看到那漫天纷飞的柳絮,才触发了她那“怕见春归”的伤春情怀。这两句感情丰富、含蓄,揣摩言之,约有二端:一是古人多以折柳送别,因此一见柳絮飘绵,便触动了对离人的相思。正如曾布妻《菩萨蛮》:“三见柳绵飞,离人犹未归。”二是“无计留春住”,“撩乱春愁如柳絮”(欧阳修《蝶恋花》),空自辜负了一片明媚艳丽的春光。春天,是青春、爱情的象征,而少妇的青春和爱情似乎也随着“春归”而去,在渴望爱情而又得不到爱情的春天,自然使少妇生发无限的春愁、春怨,而作者以一个“怕”字总揽无余。“静掩香闺”,正是由于“怕见”柳絮飘飞而表现的一种下意识的动作,想将那撩乱春愁的柳絮掩在门外,逃躲柳絮扑面缠身的搅扰,殊不知,逃过了恼人的柳絮,却逃不过烦人的“帘外晓莺啼”,那黄莺的啼叫似乎在声声唤着春归,写出少妇那无处逃躲、无法排遣的春思之浓,春愁之深。
“恨天涯”二句为第二层,正面描述主人公“怕见春归”直接原因,一“恨”、一“梦”,写出少妇对“才郎”的怨恨与爱恋交织的复杂感情。“锦字”,用窦滔之妻苏蕙织锦为回文诗的典故,代指情书。少妇恨那远在天涯的“才郎”书信稀少,使她望穿秋水,空劳情怀,于是日有所恋,夜有所梦,她在梦中与“才郎”相会,这其中的悲欢苦乐的滋味,“才郎”可晓?怕只有翠被才能知晓啦! 这可说是温庭筠的“梦长君不知”(《更漏子》“柳丝长”),“锦衾知晓寒”(《菩萨蛮》“夜来皓月”)词意的化用,极写少妇孤独、寂寞的苦恋之情。
最后,“宽尽衣”四句为第三层,从少妇自身形体的消瘦,写相思痴恋带给自己肉体和精神的折磨与痛楚。“宽尽衣,一搦腰肢细”,化用《古诗十九首》的“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的诗意,形容由于相思的煎熬,使得所有的衣裳都宽大了,而自己的腰肢却只剩下“一搦”(一握)之细啦,以一“宽”、一“细”的反差对比,极写主人公的刻骨相思到了形销骨立的程度。最后两句,“痴,暗暗的添憔悴”,则暗用柳永《凤栖梧》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词意,却更质朴、真率,揭示出主人公的内心奥秘;一个“痴”字的独句独韵,突兀顿挫,起到强化主人公内心激情的作用,如发自少妇内心的一声呼叫,是向才郎的深情表白?是自痛自怜的责问? 还是对才郎辜负自己一片痴情的悲啼?这复杂的激情凝聚为一个“痴”字,她的怕,她的恨,她的消瘦,全是根源于她的一颗痴心! 一句“暗暗的添憔悴”,有如少妇的一声叹息,一声悲泣,余韵悠悠,写出少妇被痴恋折磨得形容暗暗憔悴的苦况。然而,她却依然痴迷不悔,这正是《诗经·卫风·伯兮》“自伯之东,首如飞蓬”,“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的另一种通俗、直率的表达方式。可以想见,天涯才郎,归期未卜,虽然生活带给她的是漫长的等待和憔悴的容颜,但她的一颗寄托天涯的痴心,却是她的精神支柱和珍贵希望。这位少妇纯真、热烈的情怀,实在令人爱怜,也令人叹惋!
这首小令描摹少妇暮春伤怀的复杂心态,细腻真实,微妙传神,入木三分。全篇语言玲珑自然,发自肺腑,俗艳而真率。作者善于化用、凝缩各家诗词的意境入曲,使短小的篇幅包含较深的艺术容量。结构脉络极为清晰,全篇以少妇的感情为线索:一“怕”,一“恨”,一“痴”,构成这首小令的结构主线,颇见作者的艺术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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