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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法会和歌剧》原文及赏析

2020-03-03 11:12:56

  《时轮金刚法会募捐缘起》②中有这样的句子:“古人一遇灾祲,上者罪己,下者修身……今则人心浸以衰矣,非仗佛力之加被,末由消除此浩劫。”恐怕现在也还有人记得的罢。这真说得令人觉得自己和别人都半文不值,治水除蝗,完全无益,倘要“或消自业,或淡他灾”③,只好请班禅大师来求佛菩萨保佑了。【首先从“金刚法会募捐”的广告内容谈起,引出题目中的“法会”,并对广告内容进行分析评价,广告内容翻译成白话文则是“古代人一遇到灾难和不祥,作为皇上则下罪己诏,作为臣子和庶民则修身……到如今人心逐渐衰蚀败坏,这种情况只有用通过‘佛力’的‘加被’才能移风易俗,消除因人心败坏而导致的大劫难。”作者对此进行点评,认为如此一说,等于否决了人自身的一切积极作用,将希望和功德都归在“佛”身上。】

  坚信的人们一定是有的,要不然,怎么能募集一笔巨款。【此段实际上揭露“法会”的本质和目的,就是为了让信徒募捐而赚钱。】

然而究竟好像是“人心浸以衰矣”了,中央社十七日杭州电云:“时轮金刚法会将于本月二十八日在杭州启建,并决定邀梅兰芳,徐来,胡蝶,在会期内表演歌剧五天。④”梵呗圆音,竟将为轻歌曼舞所“加被”,岂不出于意表也哉!【此段叙述法会将要邀请歌星的经过,由“法会”引出“歌剧”。并对此进行点评,认为其“岂不出于意表也哉”,后文对此进一步说明。】

盖闻昔者我佛说法,曾有天女散花⑤,现在杭州启会,我佛大概未必亲临,则恭请梅郎权扮天女,自然尚无不可。但与摩登女郎们又有什么关系呢?莫非电影明星与标准美人⑥唱起歌来,也可以“消除此浩劫”的么?【此段解释认为其“岂不出于意表也哉”的具体原因。】

  大约,人心快要“浸衰”之前,拜佛的人,就已经喜欢兼看玩艺的了,款项有限,法会不大的时候,和尚们便自己来飞钹,唱歌,给善男子,善女人们满足,但也很使道学先生们摇头。班禅大师只“印可”⑦开会而不唱《毛毛雨》⑧,原是很合佛旨的,可不料同时也唱起歌剧来了。【此段从“法会”主办方的角度进行议论和评价,认为此举虽然能够讨信徒欢心,使法会更加热闹,但并不符合佛法和道义。】

  原人和现代人的心,也许很有些不同,倘相去不过几百年,那恐怕即使有些差异,也微乎其微的。赛会做戏文,香市看娇娇,正是“古已有之”的把戏。既积无量之福,又极视听之娱,现在未来,都有好处,这是向来兴行佛事的号召的力量。否则,黄胖和尚念经,参加者就未必踊跃,浩劫一定没有消除的希望了。【此段从“法会”的受众信徒的角度,进行议论,指出这类“信徒”极为普遍而且早已有之,在“法会”上看到表演,等于既做了功德又获得了娱乐和享受,一举两得,所以都积极踊跃。】

  但这种安排,虽然出于婆心,却仍是“人心浸以衰矣”的征候。这能够令人怀疑:我们自己是不配“消除此浩劫”的了【照应第一段内容】,但此后该靠班禅大师呢,还是梅兰芳博士,或是密斯⑨徐来,密斯胡蝶呢?【此段总结前文,进一步点明其荒谬性:“法会”的目的是“消除浩劫”,而“法会”竟然只有通过请明星演歌剧才能避免冷场,那么到底是谁才能“消除浩劫”呢?如此看来倒像是梅兰芳等明星。】

                           四月二十日

 

 

  【注释】

  ①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五月二十日《中华日报·动向》。

  ②时轮金刚法会:佛教密宗的一种仪式。一九三四年四月由国民党考试院院长戴季陶、行政院秘书长褚民谊及下野军阀段祺瑞等发起,请第九世班禅额尔德尼在杭州灵隐寺举行时轮金刚法会。该会《募捐缘起》曾在《论语》半月刊第三十八期(一九三四年四月一日)“古香斋”栏转载。

③“或消自业,或淡他灾”:这是一九三四年三、四月间上海各报载《启建时轮金刚法会启事》中的话,它劝人捐助“法资”,以“为已故宗亲拔苦,或为现存父母祈福,或消自业,或淡他灾”。

④中央社这一电讯与事实有出入。徐来、胡蝶当时在杭州浙江大舞台为公益警卫募捐义务演出,她们和梅兰芳都未为法会表演。徐来(19091973),浙江绍兴人。胡蝶,原名胡瑞华,广东鹤山(今高鹤)人。她们都是三十年代电影女演员。中央社,国民党中央通讯社的简称。

  ⑤天女散花:见《维摩诘所说经·观众生品》:“时维摩诘室有一天女,见诸天人闻所说法,便现其身,即以天华散诸菩萨大弟子上。”(据后秦鸠摩罗什汉文译本)梅兰芳曾据此演出京剧《天女散花》。

  ⑥标准美人:当时上海一些报纸上所称的徐来的诨名。

  ⑦“印可”:佛家语,承认、许可。《维摩诘经·弟子品》:“若能如是坐者,佛所印可。”

  ⑧《毛毛雨》:黎锦晖作的歌曲,曾流行于一九三〇年前后。

  ⑨密斯:英语 Miss 的音译,即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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