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塔法•蒙德——符合现实的是,能够成为权威的人物一定不蠢
《美丽新世界》探讨自由与它的敌人之间的关系,这个“敌人”所指的一定不仅仅为极权,甚至这本反乌托邦小说并不能说成是一本“反极权主义乌托邦小说”。因为极权者的形象不像《我们》中一样模糊,也不像奥威尔的政治寓言中那么可恶、可怖。
“大恩主”穆斯塔法•蒙德甚至颇具个人魅力:他是他那个年代最优秀的物理学家,甚至因此也差点被流放到岛上。他是可以违背法律的立法者。他读到莎士比亚,读过保险柜中多得多的禁书,他懂得历史,甚至教给青年历史。看着伯纳德在报告中所写的“x亲”,他皱着眉头,“这个傻瓜以为我神经衰弱到不敢看这个词完整地写出来吗?”
对那些有着自主思想的“异端”——约翰、赫姆霍兹、伯纳德•马克斯以及写出要解释目标的学生,他怀有同情、理解、敬佩,怀有一种悲悯——像是饱经沧桑的长者对于年轻人理想主义的天真的怜悯,像是全知全能的神对于苦苦挣扎的凡人的怜悯。
穆斯塔法•蒙德是一个非常真实的权威形象。任谁都想要挑战权威,但往往权威之所以为权威,所拥有的不仅是至高无上的地位,更是确乎高于常人的资源与能力。就像在“美丽新世界”中,首先他们生而为优等阿尔法。在故事的最后,约翰、赫姆霍兹们和穆斯塔法的对谈无疑是非常经典的。面对反叛者的一切诘问,权威者始终能给出回答,甚至他让反叛者们感到沮丧与词穷了。他不是不了解自由、真理等理应被珍视的精神价值,但他也看到,在一个属于“集体、身份、稳定”的社会秩序中这些价值显得如此无用。
智慧的、有力量的穆斯塔法何以成为极权者?这是值得思索的。这是否意味着自由的最终敌人并非极权?——两种情况,其一如果是为了极权而极权,那么指向的是统治者的恶、或者说人性的恶;其二,如果极权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呢?以极权为手段,真正的目的是效率与稳定,那么极权作为一种手段本应是容易推翻的,但如果自由的对立面是稳定——是“幸福”呢?是美丽新世界中时时刻刻的欢愉呢?人们是否还会有意识地去否定这一目的及其手段?
对此,穆斯塔法的名言是:
“比起痛苦的过度补偿,幸福看上去总是很猥琐。”
“幸福是一个艰难抉择——特别是在事关别人的幸福的时候。如果你没有接受过不加质疑就接受的培育的话更是如此,比真理更加艰难。”
“当炭疽炸弹在你身边爆炸时,真理、美或知识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你选择不同于我们这个社会的标准,那么或许你可以说他堕落。你必须坚持一套标准。”
最终,赫姆霍兹和约翰都不能反驳他,但是他们都没有被说服。赫姆霍兹无畏于被放逐荒岛的命运,甚至主动提出去一个风暴频发的地方;约翰最后的抗辩只有一个“我”字,“我喜欢”、“我不要”——我不要舒适。我要上帝,我要诗歌,我要真正的危险,我要自由,我要美好,我要罪恶。我要求不幸福的权利。
这就是面对权威的时候,最后的答案——即使你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权力、能力与智慧,即使你自称自己讲述的是真理。但我依然可以说,既然你也承认世上并非只有一套标准,那也就并非只有一套真理。即使你相信你可以用你的智慧赋予我最好的安排,但我应有权利——运用我的不成熟的思想、我的天真与想当然去选择我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命运、自己的生活。你拥有最高的权力、无限的智慧,但依然不代表着你有资格定义我的人生。我即使再愚昧、再渺小,我也有资格拥有我的意志、我的选择。
(但我现在觉得这样的宣言无异以卵击石的理想主义,有人说理想主义约等于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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