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鹄一远别, 千里顾徘徊。胡马失其群, 思心常依依。 何况双飞龙, 羽翼临当乖。幸有弦歌曲, 可以喻中怀。请为游子吟, 冷冷一何悲! 丝竹厉清声, 慷慨有余哀。长歌正激烈, 中心怆以摧。欲展清商曲, 念子不能归。俯仰内伤心, 泪下不可挥。愿为双飞鹄, 送子俱远飞。
萧统《文选》中有《苏子卿诗》四首,认为作者是西汉的苏武。但据近人研究,此诗系后人拟托,产生于东汉末年,作者已不可考。这里选录的是这四首诗中的第二首,描写一位旅居异乡的游子送友人回故乡的情景,抒发了游子孤独凄凉的内心情感。
诗歌首先以黄鹄远飞作为兴起,接着再以胡马失群作为比喻,然后叙出两位朋友将要分离的事实,以“兴、比、赋”的顺序构成了这首诗的第一部分。黄鹄是一种极其善飞的大鸟。《楚辞·惜誓》写道:“黄鹄之一举兮,知山川之纡曲;再举兮,睹天地之圜方。”黄鹄一展翅便可远飞千里,然而,它却思绪绵绵,徘徊回顾,不忍心向前飞去。这一兴起,气象阔大,感情细腻,渲染了寥廓苍穹之下一对友人即将分离的沉重气氛。胡马失群的比喻,使事情的原委趋于明朗化,暗示了作品的基本题旨(“孤独”),隐含了游子依恋难舍的心情。“何况双飞龙,羽翼临当乖”,便把送友回乡,二人即将分离的事实完全点明了。“双飞龙”,是指游子本人和将行的朋友,因为两人是一同飞来这异乡之地的;“乖”,就是离别——朋友而今就要展开双翼飞回故乡去了。这两句似乎只叙事,未抒情,但是,虚词“何况”之中包含着丰富的情感。“何况”是上面比喻句的进一步发展;胡马失群尚且感到孤独和依恋,游子失去了朋友之后,其孤苦伶仃之情不是更加可想而知了吗!
诗歌接下去写游子以演奏乐曲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幸有弦歌曲,可以喻中怀”,这是总述;然后分别以不同的乐器和曲调来倾诉自己相应的心情。作为游子,他首先演奏的是“游子吟”。在那冷冷悲凉的乐曲声中,寄托着自己何等难言的忧伤!二是演奏管弦乐。琴笛振发出凄清的乐声,其中又包含着自己多少感慨和哀叹!三是演奏长歌。“长歌”是一种声调较长的歌曲。“短歌微吟不能长”(魏文帝《燕歌行》)。相对于短歌而言,长歌更显得高亢激越,所以用“正激烈”形容之。在那充满痛苦的激昂歌声中,自己正被摧折得寸寸肠断,缕缕胆裂!难道他不想为友人演奏一首清越美好的曲调吗?不是。请听他对朋友的解释:“欲展清商曲,念子不能归。”“念子”就是“怀念着你”,我虽然怀念着你,却无法与你一同回归故乡,哪有心思奏得出“清商曲”呢!由此可见,这位游子之所以借演奏乐曲表现出那么多的忧伤、感慨、哀叹和断肠裂胆的痛苦,其源概出于“不能归”,也就是远离故乡和亲人那种难以忍受的孤独。以上是诗歌的第二部分。这一部分虽然写的是古诗中常见的送别场面,却紧紧抓住演奏这一关键环节,以乐曲喻心曲,以歌声发心声,构思极为巧妙,很具特色。
最后四句直抒胸臆,是这首诗的笫三部分。前两句先对游子作充满悲痛感情的神态描写,以“俯仰”状其悲痛的无法控制,以泪水的挥之不尽状其悲痛的难以自禁。这两句神态描写是演奏乐曲完毕之后的自然延续,也是上述忧伤感情发展到高潮的必然喷涌。最后两句在感情上略作回荡,照应开头,向临行的朋友表示自己的心愿:希望两个都变为展翅入云的黄鹄,陪送着朋友一道飞向远方的故乡。
这首诗运用比兴手法,极力铺排,反复渲染,造成愁肠百结、最后喷涌而出的抒情效果,颇有特色。但感情太悲而偏借苏武之名托出,似有悖苏武节烈之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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