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命仇雠事可知,章华荆棘国人悲。
恨公无寿如金石,不见秦婴系颈时。
陆游这首七言绝句,幅短旨深,辞约意宏,在历代浩繁的吊屈原诗赋佳章中,独具光彩。陆游一生诗作宏富,名篇佳作,脍炙人口,流誉千古。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感情,是他诗歌创作的“主旋律”。这首怀古诗,同样表达了诗人一贯的爱国情怀。
南宋淳熙五年 (1178),陆游奉孝宗之召,离开成都,顺长江东下,去南宋都城临安 (今浙江杭州),途经归州 (今湖北秭归)。这首诗当作于此时。
位于三峡之中香溪宽谷长江北岸的秭归,是我国最早的伟大爱国诗人屈原的故乡。屈原名平,屈平庙,即屈原庙。陆游《剑南诗稿·归州重五》诗原注:“屈平祠在州南五里归乡沱。”
这首诗起首两句,诗人从议论入手,继而指陈史事: 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仇敌掌握,事情的后果不问可知。章华台那样豪华的楚宫建筑,由于楚国的败亡,变得满目荆棘,荒芜不堪。楚国的孑遗民人,悲哀不已。诗中提到的章华台,为楚灵王所建,事见《左传》昭公七年。
后两句,诗人发出深沉的慨叹,透溢着强烈的感情色彩: 遗憾的是屈原公的寿命不如铸金坚石那样长久,没有能够亲眼看到秦国复灭、秦王子婴系颈投降时的场面。
如果把陆游和屈原所处的历史环境略作比较,会有助于对陆游作这首诗时特殊心境的理解。
屈原处在楚国由盛至衰的转折时期。楚怀王不听屈原忠谏,贸然入秦,被秦兵设伏阻绝归路,逼求割地,以至走投无路,死在秦地。楚怀王的长子顷襄王继立为王,却听信谗言,放逐屈原,不念国仇,只图苟安。
北宋末年至南宋时期,国势与楚国末期很类似。北宋钦宗靖康元年(1126) 金兵攻破汴京,次年俘虏徽、钦二帝北去。这本是宋朝的奇耻大辱。然而继承王位的宋高宗赵构,却偏安一隅,不思恢复,反而专事屈膝求和,讨好金人。
陆游对于南宋朝廷的这种误国策略,极力反对,并在多篇诗作中加以指斥。他像屈原一样,怀着一腔热血,盼望实现自己“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北定中原,收复失地的报国大志。他以清醒的头脑,看出朝中妥协派给国家造成的危机,因而在这首诗中,用楚国灭亡的史事,警策时人,指出“委命仇雠”结局的危险和可悲。这无疑于对妥协派的一声当头棒喝。
灭亡了楚国的秦国的灭亡,屈原未曾见到,距屈原一千五百年后的陆游,却从史书上见到了。据 《史记·高祖本纪》记载,汉元年 (206) 10月,刘邦统兵攻入咸阳,“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 (丝绦),封皇帝玺、符、节 (印信之属)”,向刘邦投降。陆游深为屈原未能见到秦国的败亡而遗憾。不难揣度,诗人是多么强烈地盼望着中原领土的恢复,盼望着以皓发之龄,能亲眼得见侵掠宋朝北方故国的金朝统治者也能落得个“系颈”投降的下场啊!
陆游“才气豪健,议论开辟”,“意在笔先,力透纸背” (清 ·赵翼 《瓯北诗话》)。放翁诗作的风格,从这首七绝中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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