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明代程羽文《诗本事》论及唐人五言诗,以诗中最工之一字为“诗眼”,后也以“诗眼”指全诗最精彩或关键的一句。沿此说,诗题中最关键的字可否称为“题眼”? 如可,“愁望”二字则可说是此诗“题眼”,那么,它就可以作为进入此诗境的钥匙。“愁望”,因愁而眺望,此即有别于因眺望而生愁。“愁”什么?“望”什么? 从诗中可找到注脚——因“忆君”而有愁,因忆君之愁而望君之至。题中“江陵”乃眺望之地点,此地临大江;诗的前两句是“愁望”所见,后两句是“愁望”所感;题中之“寄”则是把所见所感寄给所忆之君。
先看她“愁望”之所见。诗人因“忆君”而“愁望”,她的心愿是要看到“君”之到来,而现在,她伫立江滨,所见只是满眼红枫和掩映在枫林中的江桥以及暮霭中迟迟的归舟,唯独没有所盼的人。失落、惆怅、哀怨定然攫住了诗人的心,但她又深深体味到,失落感、惆怅情、哀怨意不但没有凝成对“君”的决绝,反倒化作了更浓烈的思君之心。于是接着抒“愁望”之所感:忆君的心就如眼前西来东去的长江水,悠长、绵联,永无消歇。寄上这所忆所感,也就是向心上人倾诉相思。
诗人通过景叙所见、抒所感,景在诗中具有着极强的象喻意味。江水的川流不息象喻着思君之情绵绵无尽自不待言,就是千枝万枝的枫叶、掩映的江桥、迟迟的暮帆也无不具有象喻之意:浓郁的枫红、繁密的枫林以及描绘此景的字词——数词中的“千”、“万”、“枝”字的重复,“复”字的含义,都象喻着别情相思的厚重凝聚,不可排解;迷茫的江面、缓缓的远帆以及述说此景的声韵——“江桥”、“掩映”同属双声,“江”“映”与“掩”“帆”同归叠韵,都象喻着离绪情思的弥漫连绵不可收拾。全诗景物构成的画面由枫林的繁复转而为江桥暮帆的迷濛,再转而为江水的清纯,又象喻了诗人思君之情由凝重泛滥为广漠又归而为专注。
建安七子之一的徐干在《室思》诗中已用水喻情:“思君如流水,无有穷已时”。鱼玄机以水言愁,取意于此。但她变五言为七言,声调更为悠长流转;取景于眼前,情景融合得更为自然熨贴;又加以“日夜东流”的描述,形象更为丰满可感。借鉴中生创意而成名句,对五代、宋词中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无疑又具有着开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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