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只在园西畔,荠菜花繁胡蝶乱。冰池晴绿照还空,香径落红吹已断。意长翻恨游丝短,尽日相思罗带缓。宝奁明月不欺人,明月归来君试看。
由词题“春思”可知,此为一首描写春闺相思之作。
上片写景,而景中藏情。前二句写园外之景,后二句写园内之景,园外之景,着重写静态的“荠菜花”和动态的“胡蝶”,分别以“繁”写“荠菜花”之丛密兴盛;以“乱”状“胡蝶”之翩翩飞舞,形容准确而贴切,向人们展现了一幅春意盎然的“蝶舞菜花图”。一个“只”字,既写出了女主人公对园外大好春光的渴慕向往之情,又暗寓着对自己园内之春景极为不满的情绪。如果说前二句女主人公尚怀有“喜春”之情的话,那么后二句便完全是一种“伤春”之感了。园内的一池碧水,在晴空丽日下显得格外明净透彻,而倒映在池水中的,唯见光秃秃的枝干。原来已落红飘零、花谢香消了。词人虽为写“香径落红”,春事将阑,而实际上却是以此来象征女主人公青春年华的流逝。“照还空”的“空”字,写出园内景物的空寂萧瑟的氛围;也暗衬出女主人公空守闺房、孤独无依的落寞之感。在女主人公的眼里,同样是“春风”,但她在园外能使“荠菜花繁胡蝶乱”,而在园内,却只令“香径落红吹已断”。“春风”本来是“一视同仁”的,不可能出现“施恩”不匀的现象,可是这位女主人公却为何偏偏要无理迁怨于“春风”的“不公”呢? 从她审美心理的角度来考察,这是因为:在这美好的春天里,别人家的女子都能和丈夫欢聚一起,共度幸福的时光。而自己,却和丈夫天涯一方,独受着相思的煎熬。正是在这样的心理机制的引发下,在女主人公的眼里似乎就出现了园外园内两种截然不同的春景。本词的“春风只在园西畔”句,与王之涣《凉州词》“春风不度玉门关”,和欧阳修《戏答元珍》“春风疑不到天涯”的迁怒移恨之表现手法是一脉相承的,语意双关,耐人寻味,具有无理而妙的特殊功能和艺术魅力。正因为园内外两种不同的景致深深印上了女主人公不同思想感情的印记,所以也就使得这些景物必然呈现出似实亦虚,似虚亦实扑朔迷离的“意象”,正如中唐诗人戴叔伦所云:“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司空图《与极浦书》引)。本词中所写之景物,便是如此。由此我们想起了辛弃疾《鹧鸪天·代人赋》词中写城乡不同景物的两句诗,曰:“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仿此,可将本词四句写景词改为:园中落红怨春风,园外蝶舞荠菜花。这样,词旨更明,词人极写园外春色之浓,是为了反衬出园内春色之淡,由此而进一步衬托出女人公寂寞惆怅的情思。读完这四句词,我们仿佛看见,在那“冰池”侧畔的“香径”之上,一个孤苦凄凉、泪流满面的女子正在踽踽前行,徬徨徘徊……。
下片写情,而以情结景。四句词,直抒了女主人公相思的苦痛和别离的怨恨。女主人公见“香径落红”。怜花悯己,伤感不已。当此际,自然联想到羁旅在外的情人。“意长翻恨游丝短,尽日相思罗带缓”二句,便是这种思绪最集中最具体的表现。游丝,即蜘蛛等昆虫所吐的丝,每当晴空微风之时,便四处飘忽游离,频撩人面,人们常将其比作情丝。宋人词作中多有描写,如晏殊《蝶恋花》:“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周紫芝《踏莎行》:“情似游丝,人如飞絮”。本词中是以“游丝”比喻她羁旅行役丈夫的情丝。她的情意是深长的,而他的情意却是浅短的,以己之“意长”,“恨”他之意“短”;而又以他之意“短”衬托出己之“意长”,这是特定环境中(暮春时节、空寂闺房)具有特定身份(闺中少妇)女子的特有的心理表现,与苏轼《蝶恋花》词中所描写的女子那种“多情反被无情恼”的心理势态是相一致的。不过,这位女子的“恨”,不是仇恨之“恨”,而是交织着遗憾,抱怨之意的“恨”,是浸润着万般爱恋之情的“恨”。因而,与其说这是女子之“恨”的话,倒不如说是女子之“爱”恰切了。真所谓“恨”得愈深,“爱”得也就愈切了。这是古典诗词中常见的以“恨”写“爱”的透过一层之表现手法的巧妙运用,比起直写之“爱”情来,则更为深曲感人。下句“尽日相思罗带缓”,则是女子“意长”的生动具体的形象写照。此语本自柳永《凤栖梧》“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态度虽不如柳词坚决,但简炼含婉实则过之。末二句“宝奁明月不欺人,明日归来君试看”,便是对“尽日相思罗带缓”的进一步论证和肯定,是对其丈夫急切而诚恳的表白。于略带稚气的天真之中深蕴着女主人公对丈夫的一片深情和痴情,从而将女子那不堪忍受的相思之苦、别离之痛,渴盼情人早日归来的心理情状淋漓尽致、维妙维肖地展现了出来,最终圆满完成了思妇形象的塑造,升华了本词“春思”的主题。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