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事君子,衣袂未尝分。
今朝别君思,历乱如丝棼。
征仆尚顾侣,嘶马犹索群。
相送不出壸,倚楹羡飞云。
日暮秋风急,雀声檐上集。
并作千里愁,愁极翻成泣。
《代内答》写于宋景祜二年(1035)。这一年他任以德兴县令知建德县事,因事至邻县东流时写了《往东流江口寄内》和《代内答》两首诗。寄内,寄妻子谢氏; 代内答,代谢氏作答。两首诗在感情和内容上是密切相关的。在《寄内》一诗中,诗人抒发了远离妻子后沉郁的思念之情,他以 “呼鸣乃不己”“雄雌自相求”的翠鸟作比,表达了“而我无羽翼,安得与子游”不得与妻子团聚的凄苦。《代内答》承接这首诗的意思,以妻子谢氏的口吻作答,情感更为真挚而浓厚。
古代的闺情诗往往婉曲而细腻,反复缠绵,以至形成了比较固定的笔法。梅尧臣的这首《代内答》却能别开生面,直述其事。此诗开篇追述了从他们结婚到这次分别前的情况:“结发事君子,衣袂未尝分”。到景祜二年,梅、谢俩人结婚已经八年,情深意浓,恩爱异常,从未分离过,衣袂即衣袖,分袂犹言分手。这两句虽属平常,却概括了他们夫妇间以往那种异于寻常的相亲相爱的爱情生活。而其中更为深刻的含义却只有他们俩人才能深刻地体会到,因此这种貌似平常的诗句,在对方读来就非同一般了。这起首二句不但交待了他们相互依恋的爱情背景,而且为在后面抒发情感起了铺垫作用。第三、四两句就写到:“今朝别君思,历乱如丝棼。”过去是那样的相互爱慕,日日相守,现在却两相分离,独守空闺,难以排遣的愁苦与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此时的心绪不由得不如一团乱丝了。心乱如麻常常用来比喻心情的烦乱与复杂,诗人在前三句中做了铺垫之后再用这个比喻,就显得极为自然而贴切了。以上四句为一段落。
中间四句为第二段落,进一步描述了送别丈夫时的情景和心境。“征仆尚顾侣,嘶马犹索群,”这两句既是比喻也是衬托。诗人在举出随主人出门在外的仆人尚且顾念伴侣,离群的骏马也因态耐不住孤独而嘶鸣着追随同伴这两种事实之后,并没有直接诉说自己如何思念亲人,但是这种烦闷的心情已经在这两句诗中衬托了出来,既然仆人和不懂人语的动物尚且如此,更何况情感浓厚的夫妻呢? 诗人在这由爱之至深而产生的联想中暗含了自己强烈的思亲之情。“相送不出壶,倚楹羡飞云。”壶,意为宅内的长巷,楹,指庭柱。这两句直接诉说了送别时的情景,但是依然没有直述当时的复杂心情。从字面看来俩人分手时似乎极为平静,甚至没有送出大门,是怕分离的时间拖得太久难以承受,还是怕别人的取笑,并没有说清。但是“倚楹羡飞云”却点明了不忍丈夫离开的深沉情意。送走丈夫之后,她在庭园中久久徘徊,倚靠在庭柱上羡慕天上自由飘荡的白云。她羡慕白云的出发点正是她不能象白云那样自由地随丈夫一起出门,时刻伴随在丈夫身边。所以这种貌似轻描淡写的诗句,实际饱含了她对丈夫深沉的爱情。这种不即不离的写法,更使人觉得余意无穷,耐人回味。
最后四句又是一个段落。在这四句中诗人的情绪陡然一转,语调急促而悲慨,如果说前二段如大风初起的话,那么这一段就象急雨骤至了。“日暮秋风急,雀声檐上集”,这两句明为写景,实为抒情,有情景交融之效果。秋高风急的傍晚是怎样一种景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难想象的,诗人选择这一时间角度,恰当地表现了她此时凄苦的心情。“雀声檐上集”一句又起到了深化这种暗示的作用。日暮风急之时雀已归巢,然而出门在外的亲人却没有归来,她不由得触景生情,使思念丈夫的愁绪平添十分。最后两句纯为抒情,在这两句中,她日积月累的愁情再也控制不住,如长江大河般倾注出来了,由思念而积为悲愁、愁极而成泣,这是爱之至深的人感情的自然发展,也是思念至极的感情喷发。
这首《代内答》与《往东流江口寄内》同时而作,作者从自己对妻子难以去怀的思念中,想象出她荦荦于心的愁感,在这一首诗中同时表现了他们夫妻间深厚的爱情。这首诗情调凄婉,思愁无限,至真之情由肺腑中流出,如闻泣诉,自然深至,令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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