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批评家的希望
前两三年的书报上,关于文艺的大抵只有几篇创作(姑且这样说)和翻译,于是读者颇有批评家出现的要求,现在批评家已经出现了,而且日见其多了(此段由“文艺”的状况引出 “批评家”的状况,即本文的主要话题)。
以文艺如此幼稚的时候,而批评家还要发掘美点,想扇起文艺的火焰来,那好意实在很可感。即不然,或则叹息现代作品的浅薄,那是望著作家更其深,或则叹息现代作品之没有血泪,那是怕著作界复归于轻佻。虽然似乎微辞过多,其实却是对于文艺的热烈的好意,那也实在是很可感谢的(此段说明批评家对于文艺的正面的积极的作用,为后文做铺垫)。
独有靠了一两本“西方”的旧批评论,或则捞一点头脑板滞的先生们的唾余,或则仗着中国固有的什么天经地义之类的,也到文坛上来践踏,则我以为委实太滥用了批评的权威(从反面提出某些“批评家”的恶劣做法,后文用举例比喻说明)。试将粗浅的事来比罢:譬如厨子做菜(比喻文艺作品),有人品评(比喻批评家的对文艺作品的批评)他坏,他固不应该将厨刀铁釜交给批评者,说道你试来做一碗好的看:但他(指作品的作者)却可以有几条希望,就是望吃菜的(指批评家)没有“嗜痂之癖”〔2〕,没有喝醉了酒,没有害着热病,舌苔厚到二三分(“嗜痂之癖”、“ 喝醉了酒”、“害着热病”比喻“靠了一两本“西方”的旧批评论,或则捞一点头脑板滞的先生们的唾余,或则仗着中国固有的什么天经地义之类”)。
我对于文艺批评家的希望却还要小(后文是“希望”的具体内容)。我不敢望他们于解剖裁判别人的作品之前,先将自己的精神来解剖裁判一回,看本身有无浅薄卑劣荒谬之处,因为这事情是颇不容易的(这其实是合格批评家应该做到的条件,是作者的最高“希望”)。我所希望的不过愿其有一点常识,例如知道裸体画和春画的区别,接吻和性交的区别,尸体解剖和戮尸的区别,出洋留学和“放诸四夷”〔5〕的区别,笋和竹的区别,猫和老虎的区别,老虎和番菜馆的区别……(通过以上举例说明批评家在批评作品时,最起码应该具备一些“基本常识”,这是作者的基本“希望”)。更进一步,则批评以英美的老先生学说为主,自然是悉听尊便的,但尤希望知道世界上不止英美两国(批评作品的标准和理论依据不能仅仅参照英美,还应更广泛,这是作者“更进一步的希望”之一);看不起托尔斯泰,自然也自由的,但尤希望先调查一点他的行实,真看过几本他所做的书(批评作品和作家最起码应该对要批评的对象有一定的了解,这是作者“更进一步的希望”之二)。
(以上是对“批评家”提出的要求和希望。后一段又针对“批评家”责怪翻译者不去“创作”进行分析批驳。)
还有几位批评家,当批评译本的时候,往往诋为不足齿数的劳力,而怪他何不去创作(叙述要批驳的内容)。创作之可尊,想来翻译家该是知道的,然而他竟止于翻译者,一定因为他只能翻译,或者偏爱翻译的缘故(从正面说明“不去创作”的原因)。所以批评家若不就事论事,而说些应当去如此如彼,是溢出于事权以外的事,因为这类言语,是商量教训而不是批评(点出其本质)。现在还将厨子来比,则吃菜的只要说出品味如何就尽够,苦于此之外,又怪他何以不去做裁缝或造房子,那是无论怎样的呆厨子,也难免要说这位客官是痰迷心窍的了(通过比喻说明其荒谬可笑性)。
十一月九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二年十一月九日《晨报副刊》,署名风声。
〔2〕“嗜痂之癖”病态的、反常的嗜好。南朝宋刘敬叔《异苑》卷十载:“东莞刘邕性嗜食疮病,以为味似鳆鱼。尝诣孟灵休,灵休先患灸疮,痂落在床,邕取食之。”
〔3〕“放诸四夷”语出《礼记·大学》:“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四夷,旧时汉族统治者对我国四方边远地区少数民族带轻蔑性的称呼。放诸四夷,放逐到边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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