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纵横亘二洲,浪淘天地入东流。
却馀人物淘难尽,又挟风雷作远游。
梁任公曾自谦“不能诗”,但他不少诗篇写得有胸襟、有意境,不比同时代其他诗人逊色。这首七绝,是他优秀的短诗之一。
诗写于光绪二十五年(1899),戊戌变法失败,“六君子”被诛杀,梁启超被迫流亡美洲途中。文字不多,但太平洋这场大雷雨,以及诗人因遇雨而更高涨的爱国热忱,均能写得如闻如见,感奋人心。
第一句首先写出这场雷雨之大。尽管只是“一雨”,却能“纵横亘二洲”,把东头的亚洲、西边的美洲都连接起来,可见它的覆盖面何等广袤,声势何等浩大! 事实上,在太平洋的雨幕下,在诗人乘坐的海轮上,不可能兼见二洲。但凭直觉,凭想象,诗人推断这场雨应该有这样豪壮。这句诗,前四个字是实写,后三个字兼有虚夸,虚实相济,把大雷雨的声威渲染得淋漓尽致。
由天降大雨,写到太平洋的巨浪奔腾,诗人觉得在大雨沃灌下,太平洋更丰沛了,惊涛骇浪排击天空,冲荡大地,几乎把一切都卷入东流之中了。这虽带夸张,却是诗人澎湃心潮的反映,更是动荡时局的象征。
借着“浪淘”二字,诗人导人苏轼那首有名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词意:“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并反其意而用之:“却馀人物淘难尽”。人物,指梁任公自己。维新失败后,谭嗣同等六人从容就义,为保存实力,谭曾力劝梁出走。据《饮冰室合集》中《戊戌政变记《谭嗣同传》载,谭与梁诀别时说过: “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 不有死者,无以酬圣主。今南海(康有为)之生死未可卜,程婴、杵臼,月照、西乡,吾与足下分任之。”梁由是出逃,摆脱慈禧魔掌。说“淘难尽”,不存在九死一生的侥幸心理,而只怀着一种百折不挠的使命感。这种感情,与太平洋上的风雨雷电是合拍的,而太平洋上这场大雷雨,又更鼓起诗人的豪情壮志,所以他高唱:“又挟风雷作远游。”这个“风雷”,既是眼前所见自然景象,还暗寓着维新派的宏图大略。孔子说: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论语《里仁》)屈原也因放逐而赋《远游》。梁启超不是无方远游,也不是象屈子那样“思欲制炼形魂,排空御气,浮游八极,后天而终,以尽反复无穷之世变” (朱熹《楚辞集注》)。他是带着变法图强的大志,到海外寻求出路,以期东山再起的。他坚信会挟风雷而离去、挟风雷而重来,这就是太平洋遇雨这一场景所包含的深层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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