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谷可为陵,大海可为田,
唯有死者穷,无由观青天。
千古黄壤间,万古黄泉下,
精神与时息,形质随日化。
日落朝复生,月缺望已盈②,
不知死者别,何时见形声?
悲哉复悲哉,已矣复已矣!
我友初五人,今焉忽成四。
死者不复见,生者长别离。
人生如春华,美好知几时?
欲为生者欢,复念死者苦。
生死日相寻,欢乐如粪土。
初读此篇,也许会以为它有点儿啰嗦。其实,这首诗正是以其哭了又哭,叹而又叹,反复回环的特色来体现生者与死者之间的深情厚谊的。
诗的开头,悲叹大地沧海皆可变而唯有死生界限之不可逾越,为全诗定下了极为沉痛的基调。人一旦死了,千年万古,埋于黄土之下,至于赖以安慰世人的“灵魂”,其实在死之时就已不存在了,而形骸也一日日地化为尘土。从“日落朝复生”至“何时见形声”四句,重复上文文意以强调天地日月可变而人死不可复生。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作者是个朴素的唯物主义者。他没有像一般的哭友悼亡诗作者那样,以飘渺虚幻的“灵魂不灭”之类的说法来安慰自己,悼念亡人。他清醒地看透并老实地承认了事实。正因如此,他的悲痛也就格外深沉。“悲哉”、“已矣”二句,反复呼号,像是悲切的哭灵声,像是低沉回环的哀乐声。艺术形式本身是否完美,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对内容的适合程度。应该说,这首诗中这些有意识的重复,正与作者的悲痛心情相合拍。一个人死了,亲近的人不都是以哭声的多次反复来倾诉悲痛的吗?
“我友初五人”以下是痛定思痛语。作者陈诉,当初五位友人,如今少了一位。“死者不复见,生者长别离”,是对上文诗意的再次重复。诗的最后六句,一悲人生短暂,欢乐无多; 二悲欢乐生者念及死者之苦,乐不复乐矣; 三悲生死相属,欢乐者也难逃一死,故欢乐也同粪土一般了无意义。这三层悲伤,层层递进,既是伤友,也是自伤,情绪极为低沉
悼亡或哭友诗一般都要忆及死者音容笑貌,名声功德,或描摹死者生前生活细节,叙述未亡人之思念。但这首哭友诗却一点也没有这些内容,而是从哲理的角度对生死问题作了一番形而上的沉思咏叹。这就在更高的层次上赋予这首诗更一般更普遍的意义。同时,这些形而上的悲诉,自始至终是以亡友之痛为核心的,因此,读来不但丝毫没有说教意味,反而觉得作者对亡友的悲悼之情已超越了一般的悼亡意义,而进入了一个更高也更深痛的生死观层次。虽然作者的生死观不一定全面适当,但就这首诗来说,它能于成千上万的悼亡哭友诗中另辟新境,总属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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