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道妹相思,夜月哀猿和《竹枝》。
欢是团圆悲是别,总应肠断妃呼豨。
黄遵宪诗现存约一千余首,写诗虽是他自谓的“余事”,却是他一生最大的成就。他晚年写的《己亥杂诗》八十九首,模仿龚自珍同名之作,感怀身世。梁启超《饮冰室诗话》说: “近顷见人境庐主人亦有《己亥杂诗》 数十首,盖主人一生历史之小影也。”
《己亥杂诗》写于光绪二十五年(1898),先此一年,他五十二岁,在历尽宦海沧桑后被放归故里。他的家乡嘉应州(今广东省梅州市)是“山歌”的摇篮,在那里,月明之夜,男女隔山唱和,一字千回万转,令人魄荡心驰。在这种环境中,诗人从小就受到熏陶。这首诗就是描写他的家乡的这种风俗的。
前两句“一声声道妹相思,夜月哀猿和《竹枝》”,是说在月明之夜,男女一声声唱和《竹枝词》,声音哀怨凄绝,就像哀猿长啼。《竹枝词》本是川东民歌,后代诗人写《竹枝词》咏当地风光和男女恋情的很多。这里的《竹枝》就指那些歌咏男女恋情的民歌。“妹相思”是唱和的歌词。王士祯 《池北偶谈》: “同年睢阳吴冉渠为浔州推官,采录其歌为续九,虽侏离之音,时与乐府 ‘子夜’ 、‘读曲’ 相近,民歌曰: ‘妹相思,不作风流待几时,只见风吹花落地,不见风吹花上枝。妹相思,妹有真心弟也知。蜘蛛结网三江口,水推不断是真丝。’”这两句在读者面前展现出一个静谧而又充满生命力的月明之夜,这种夜晚是神秘的、优美的,男女青年趁着明洁如水的月光,用婉转悠扬的歌声,传递着纯真的恋情,交流着爱的信息,表达对生活的热爱和对幸福的憧憬,读者好像能从这种声、景、情、境中想象出一对对情侣天真无邪、纯朴可爱的神情。
接着两句“欢是团圆悲是别,总应肠断妃呼豨”写歌声和诗人的亲身感受。诗后自注: “土人旧有‘山歌’,多男女相思之辞……每一辞毕,辄间以无辞之声,正如妃呼豨,甚哀厉而长。” “妃呼豨”是古乐曲中的助声字,似现在歌曲中的 “呼儿嗨哟”、“依儿哟依哟”。诗人在这里写了听到不同声调的山歌后自己的推想: 那欢快的歌声一定是在倾吐团圆后的喜悦的; 那悲凄的歌声一定是双双要分别了,在互诉心头的痛苦与依恋的。“肠断”是说山歌,特别是那哀厉婉转、充满情思的 “妃呼豨”的声音深深打动着人的心,使人荡气回肠。“肠断”前用 “总应”表示肯定,进一步说明歌声的醇美和感人至深。
这首诗语言通俗自然,完全是口语化,具有浓郁的民间文学气息,在我们面前呈现出一幅清新鲜明的嘉应民俗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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