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诸峰罕出群,谁云华岳与平分。
几千百涧流苍玉,三十六峰生白云。
幽谷高人抱真独,荒崖野草剩芳芬。
几回独向风前立,夜半吹箫天上闻。
这是一首与众不同的写黄山的诗。
首联两句起笔突兀,写黄山之高,写其秀美。江左,即江东,长江下游以东地区。“罕出群”意思是独高于群山。黄山莲花峰海拔1860米,为华东第一高峰。江东一带虽群山迭起,名胜颇多,独有黄山高峻挺拔为众山之最。华岳,即西岳华山。古人评山,曾以华山为第一、黄山次之。作者不同意这样的看法,华山怎能与黄山平分秀色呢? 是怎样的秀美?“谁云”一句轻轻带过,留下一个悬念。
颔联两句写山之秀,而意有所重。美丽的黄山群峰竞奇,众壑争秀,怪石嵯峨,瀑布飞漱,古木如嶂,烟云似海,作者却独写其万千气象中的宁静幽秀: 在道道山谷之中。碧纯如玉的溪水悄然流淌; 在座座山峰侧畔,轻柔似纱的白云悠然生出。苍玉和白云,一在地上,一在空中; 一为莹润的实体,一为飘渺的虚物。润玉流淌,徐缓有形,虽偏动态而甚静谧; 轻云聚散,悠然无踪,虽偏静态亦颇生动。仅“流苍玉”、“生白云”两个意象,便组成一个有实有虚,亦动亦静的空间世界。这份可爱的宁静幽秀虽是作者着意所写,而黄山的万般美丽却也流溢在字里行间。“几千百涧”、“三十六峰”,反映出黄山的广袤壮观。山得水则灵,云出岫则奇。涧溪漫流,白云袅袅的千峰万壑,自然是集奇丽雄伟于一身了。正因为如此,所以作者才认定著名的西岳华山不能与黄山相提并论。万象之中,意有独钟,显示出作者别具一格的审美视界。
颈联两句意蕴相同,互为表里,有两重意象。“幽谷高人”指的是居水浒山崖,远离尘世利禄之争的高士。“真独”的“真”指的是人的未受世损,未染尘埃的真实品格,“独”谓独立不羁的人格。不牵于外界环境变化的心境。“荒崖野草”正用以喻幽谷高人,“芬芳”则是对“真独”的写照。一方面,我们可以把这两句看作实写: 在幽宁的山谷,高人居士怀藏美德而遗世独立; 人迹罕到的坡崖上,野草素华,芳香飘零。另一方面,这两句又可以看作是作者的自况自叹。作者自幼饱学,长而甚为乡里所敬,一生乐于开馆授学,不屑于功名利禄。晚年曾被拜为翰林待制、奏议大夫,却以疾辞不就任。幽谷高人,即便不是作者的自谓,至少是他的向往。“芬芳”显见是赞美,然而一个“剩”字,又表现出作者的另一种心态,寓含了无限的韶华飞逝,美人迟暮之叹。情兴于景,景又无处不含情。
尾联两句回应前文,末句再写山之高。但首联是劈入直陈,这一句却是夸饰烘托,以箫声达天来极写山高。幽咽的箫管声可上闻于天,暗寓山峰之高,已近于天。
黄山作为我国最著名的风景胜地之一,雄踞一方,素负“黄山归来不看岳”的盛名。千百年来,无数文人名士慕名而来,写下大量的美誉之作,或惊其险峻,或叹其浩渺,或夸其奇秀,或赞其壮美。而这首《游黄山》诗,却偏于其万象之中力写幽静,写纯朴。意匠由来在各人,从不同的角度,可以发现黄山不同的美。试与宋代汪莘《沁园春·忆黄山》词相比较:“向天都月夜,遥闻凤管,翠微霜晓,仰盼龙楼”,虽是几个地名的巧缀,看上去却显得华贵富丽。“对孤峰绝顶,云烟竞秀,悬崖峭壁,瀑布争流”则展现一派声色并茂,喧腾绮丽的风光。而这首诗中,入诗之景,状景之辞,却完全是别路。“玉” (借指水) 与“云”, 纯洁无瑕;“苍”与“白”凝重素雅;“流”与“生”,悠然宁静。“幽谷高人”是一种超逸翩翔的气质,“荒崖野草”,更体现出空谷幽兰的韵致。“罕出群”之“罕”字,“剩芳芬”之“剩”字,“独向风前”之“独”字,皆有傲然不俗的底蕴。而这一切,皆与作者的性格、理想、际遇有密切关系。全诗以写高始,以写高终,当中致力写其幽,写其素,而高出群山,幽静素洁的品格又均与“真独”相发明,宛转相因,萦回相衔,句句不离山,又句句皆有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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