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得旧书三四纸,高低阔狭粗成行。
自言并食寻常事,唯念山深驿路长。
伴客销愁长日饮,偶然乘兴便醺醺。
怪来醒后傍人泣,醉里时时错问君。
元稹的《六年春遣怀八首》作于元和六年寒食时节,当时元稹在江陵任士曹参军。元和五年元稹曾因于宦官发生冲突受到不公正待遇,被贬为江陵府士曹参军。政治上受到打击的元稹心中忿忿不平,来到江陵之后曾写诗抒发内心郁闷之情,面对于元和四年七月故去的妻子韦丛则更是充满深切怀念之情。韦丛虽然出于富贵之家但却安于贫贱。元稹在《祭亡妻韦氏文》中曾说:“况夫人之生也,选甘而味,借光而衣,顺耳而声,便心而使。亲戚骄其意,父兄可其求,将二十年矣,非女子之幸耶? 逮归于我,始知贱贫,食亦不饱,衣亦不温。然而不悔于色,不戚于言。他人以我为拙,夫人以我为尊;置生涯于濩落,夫人以我为适道;捐昼夜于朋宴,夫人以我为狎贤,隐于幸中之言。鸣呼! 成我者朋友,恕我者夫人,有夫如此其感也,非夫人之仁耶? ”元稹到江陵后,睹物思人,一件件往事涌上心头。这组《六年春遣怀》与《遣悲怀三首》都是悼亡名篇。
诗是用赋体写的。第一首写妻子过着清贫的生活,却不以为然,而时时惦念着在外的丈夫。第一句“检得旧书三四纸”,是写翻检旧物时,见到了当年妻子韦丛写给自己的信。有三四纸,那是当年元稹出使西川时,家中妻子韦丛写给他的。“高低阔狭粗成行”是说韦丛信的字写得很普通,从书法角度看很难入眼。普通的旧书信、普通的字体,说的也是普通的家常事。“自言并食寻常事,唯念山深驿路长”,说她自己日子过得很草率艰难。并食,即并日而食,两天吃一天的粮,或解作两顿并作一顿,并不以为意,倒是时时挂念出差在外的丈夫,劳苦奔波,山深路长……。语言通晓简洁、形象生动地描绘出了安于贫贱的贤淑妻子韦丛的形象。作者元稹自己内心深处一片怀念之情也自然流露出来了。
第二首写的是自己日常生活中醉酒之后的一件小事,借以表露自己对亡妻深沉怀念之情。“伴客销愁长日饮,偶然乘兴便醺醺”说自己为解愁常常伴客醉饮,而且也确实能做到“醺醺”。“长日”是说时间长,“醺醺”是说醉酒程度之深。接着“怪来醒后傍人泣”一句,是一转折,醉梦醒后很奇怪别人为什么要哭泣,最后道出原因:“醉里时时错问君”。自己竟在醉梦中问起自己爱妻,如同她仍在世时一样,使得周围人也为之伤心落泪。而自己酒醒之后反倒奇怪,真是情至深处,下意识地流露,连自己也难以控制了,当然更非借酒可浇灭。元稹用通晓流畅赋体语言,平静写来,情真意切,足见其造诣之深。
这八首组诗中还有几首写得也凄楚动人。“我随楚泽波中梗,君作咸阳泉下泥。百事无心值寒食,身将稚女帐前啼。”(之六)“婢仆晒君徐服用,娇痴稚女绕床行。玉梳钿朵香膠解,尽日风吹玳瑁筝。”(之四)
政治上受打击排斥,便从生活上又寻求慰藉,虽有刘禹锡、白居易等友人劝勉,但恋妻爱子之情是难以替代的。处于忧伤、苦闷中的元稹在元和六年寒食过后,就纳妾安氏,使他的个人生活有了转机。安于贫贱的贤淑女子韦丛形象,就留在悼亡诗篇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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