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楚云空,前事无踪。谩留遗恨锁眉峰。自是荷花开较晚,孤负东风。客馆叹飘蓬,聚散匆匆。扬鞭那忍骤花骢。望断斜阳人不见,满袖啼红。
从小耳鬓厮磨、青梅竹马的表兄妹,虽然爱心纯洁,感情甚笃,但却由于屈从父母之命而难结良缘。本来这对各奔东西的恋人再难相遇,然而命运却偏偏有意让他们邂逅于驿馆,真是“冤家路窄”啊。面对昔日相爱的表兄,女词人感慨悲伤,将满腔的哀怨倾注在这首哀婉动人的《浪淘沙》词中。据《能改斋漫录》记载,这首词的写作背景是这样的:宋徽宗宣和年间,有题于陕府驿壁者云,“幻卿少与表兄同砚席,雅有文字之好。未笄,兄欲缔姻。父母以兄未禄,难其请,遂适武弁公。明年,兄登甲科,职教洮房(今甘肃临潭),而良人统兵陕右,相与邂逅于此。兄鞭马,略不相顾,岂前憾未平耶? 因作《浪淘沙》以寄情云”。从这段文字记载中,我们可以了解这首词是作者有感于自己婚姻悲剧而写的,它饱含着女词人的真情实感,倾诉了作者内心的痛苦。
词的上片,抒发了女词人对往事的慨叹,望着悠悠飘逝的云彩,女词人想追寻往事的踪迹,然而往事也象过眼烟云,无影无踪,只有说不尽的遗恨,道不清的痛苦,深深地埋在女词人的心中。
“目送楚云空,前事无踪”。与久不相见的表兄——自己昔日的恋人,在驿馆不期而遇,勾起了女词人对往事的回忆,然而,各自命运的变化,使得女词人又不能向表兄尽情倾吐衷肠,两人相见,却只能默默无言。倾刻之间,表兄扬鞭策马匆匆离去,看着远去的情人,女词人只能在心中徒唤奈何。“楚云”是指匆匆离去的表兄似浮云飘逝,还是暗寓往昔的一段恋情爱意如烟云消失? 似乎两层含意都有。而一个“空”字,则把这两层意义表现得淋漓尽致:表兄远去的身影已经从女词人的视线中逝去,她的眼前只剩下空茫茫的一片;由于与表兄邂逅而引起对往事的回忆,也随着表兄的离去而消失,霎时间,她的脑海之中也是一片空白。紧承这一句,女词人又长叹一声:“前事无踪”。是啊,昔日“与表兄同砚席,雅有文字之好”的幸福时光已是一去不复返了,就连刚刚激起的美好回忆,倾刻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女词人心中多少惆怅,多少感慨,尽包含其中,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然而,不堪回首的往事却偏偏要让人回顾,已经各奔东西的恋人,却鬼使神差,在驿馆不期而遇,使得原本锁闭于内心深处的记忆,这时又跳将出来。如果似“楚云”飘逝的表兄真能把这恼人的记忆全都带走,那倒是一件幸事。可是恰恰相反,他不仅没把这恼人的记忆带去,反而给女词人留下了无限的痛苦,而这种痛苦既不可言喻,又无法排遣,只能是“谩留遗恨锁眉峰”,女词人独自吞咽下这颗令人愁肠寸断的苦果。在与表兄的这场爱情悲剧中,女词人所承受的痛苦更多:她一往情深地爱着表兄,但又无法抗拒父母之命,而只好嫁与他人;她的遭遇不被表兄理解,而又不能将“父母以兄未禄,难其请”的真情告诉表兄以得到他的谅解。于是在这种痛苦的折磨下,她只能通过诗句来委婉地表达自己的哀怨:“自是荷花开较晚,孤负东风”。此中的哀怨究竟是自怨还是对表兄的埋怨? 有人认为是自怨,并指出句中的“荷花”是比喻自己年尚未笄、兄欲缔姻这件事。我们觉得这里的哀怨并非女词人的自艾自怨,而是她对表兄的埋怨。我们知道,女词人与表兄的爱情受阻,既非女子的变心,亦非男子的负情,而是女方父母的阻拦,其理由是“以兄未禄”。如果表兄早得俸禄,那么她父母也就不会从中作难了。所以“荷花”当喻科考俸禄一事。另外,这种哀怨与词的下片“扬鞭那忍骤花骢”是一致的,都是对表兄不理解女词人内心痛苦的埋怨。
词的下片,女词人着重描写了这次重逢时的心境,抒发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痛苦。“客馆叹飘蓬,聚散匆匆”,本来人生就象随风飘舞的蓬草,谁能料到一对昔日的恋人,竟会在客馆之中相遇? 而这种相遇又是那样地匆忙,聚也匆匆,离也匆匆。这种“聚散匆匆”的相遇,不仅没有给他们以澄清误解的机会,反而使女词人心中更加痛苦和悲伤。
“扬鞭那忍骤花骢”。这是多么令人心碎的一幕啊! 驿馆邂逅,本该是解开心中芥蒂的良机,然而,他们却是默默无言,形同陌路。特别是表兄,扬鞭策马,径直离去。这一鞭是那样地绝情,它不仅鞭碎了美好的过去,而且拉开了两人的感情距离,这两颗心永远无法沟通了。从这一鞭中,可以看到表兄心中的怨愤和误解依然很深。但这又怨谁呢? 难道能埋怨她这懦弱女子吗? 这也太不公平了,她何尝不想与表兄缔结美好姻缘呢,但是父母之命又怎么能够抗拒? 要是表兄能早得俸禄,那也就没有今天这个悲剧了。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本想把这些误会澄清,平息表兄心中的怨气,但现在这一愿望也成泡影,无法实现了。看着远去的表兄,女词人心如刀剜,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辛酸悲痛,热泪夺眶而出:“望断斜阳人不见,满袖啼红。”
这首《浪淘沙》词,以哀婉的笔触,抒发了女词人的真情实感,全词不事雕琢,但却能以真挚的情感,扣动人们的心弦,使人们对女词人的不幸和内心的痛苦深表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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