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
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关于这首诗,孟棨《本事诗》记载了这样一个悲惨动人的故事:“宁王宪(玄宗兄)贵盛,宠妓数十人,皆绝艺上色。宅左有卖饼者妻,纤白明晰,王一见属目,厚遗其夫取之,宠惜逾等。环岁,因问之:‘汝复忆饼师否? ’默然不对。王召饼师使见之。其妻注视,双泪垂颊,若不胜情。时王座客十余人,皆当时文士,无不凄异。王命赋诗,王右丞维诗先成,云云(按即《息夫人》)。……王乃归饼师,使终其志。”
任何一个具有正义感的诗人,当他面对这一现实,毫无疑问都会不满宁王倚仗权势霸占人妻的恶劣行径,同情饼师妻被侮辱、被损害的不幸命运。然而,在奉宁王之命即席赋诗的特殊环境里,如何做到既不发违心之论,又不致触犯宁王的尊严,却并非易事。王维这首诗避免对眼前事件作直接评价,而是借历史上息夫人的故事巧妙地影射现实,仅就选材而言,已显示出诗人的独特匠心。
息夫人是春秋时息侯的夫人,楚王听说了她的美貌便兴兵灭息,将她据为己有。她到楚宫后,终日不语,楚王问她为什么,她回答说:“我一妇人,而事二人,纵然不死,又有什么可说的? ”饼师妻与息夫人身分虽不相同,遭遇却很相似,也同样不忘旧情而又敢怒而不敢言。以息夫人为题咏饼师之妻,确实再恰当不过。
以寥寥二十字的一首五绝,表现这样一个情节颇为曲折的故事,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然而诗人却运用巧妙精当的剪裁和高度凝炼的手法,举重若轻地完成了这一使命。他既不铺叙事件,也不展开议论,只从人物着笔,以此展示情节。刻画人物形象,也非面面俱到,而是捕捉了息夫人与饼师妻的共同特征——不言,加以点缀。前两句“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是女子的内心独白,表现了女子不因新宠忘却旧恩的心理活动,于此可见其忠于爱情的可贵情操。后两句“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通过细节刻画女子的外部形态。看花本赏心乐事,却泪水盈眶;楚王如此宠爱,而不与交言,女子内心的极度痛苦自不言而喻。所以,写外部形态最终还是用以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这两部分内在联系很紧,前者是人物行为的依据,后者是人物内心情感的外化,二者相辅相成,成功地塑造了 一位不慕权势、多情重义的女子形象。这些描写虽都出自诗人的想象,却切合情事,入情入理。诗人对女子的同情和赞美,对楚王(亦即宁工)的讽喻也尽寓其中。
此诗托古讽今,怨而不怒,故人称深得诗经《三百篇》之法,无怪在座的文士均为之搁笔。诗人借饼师夫妻离散的爱情悲剧,揭露了封建统治者的罪恶,为后人提供了一定的认识价值,也是此诗传诵不衰的原因之一。题下小注云:“时年二十。”由此可知诗人年轻时代就已经显露出敏捷的才思和不凡的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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