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
难道难道丢开罢①,提起提起泪如麻。欲诉相思抱琵琶,手软弹不下。一腔恩情,秋潮卷沙,百年夫妇,春风落花。耳边厢说尽了从良话②。他人难靠,我见已差,虎狼也狠不过这冤家。
在一切不幸的女性当中,最不幸的莫过于妓女。一旦身入烟花,不仅要忍受永无休止的肉体上的蹂躏,还要承负漫无边际的精神上的熬煎。作为有血有肉的女性,她们渴望着爱与被爱;作为被打入另册的女性,社会剥夺了她们爱与被爱的权力。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无法调和的矛盾决定了红颜薄命这一悲剧命题在她们身上有着普遍的效应。富有人道主义精神的优秀作家,往往把同情的笔墨注进她们的精神世界,尤其是爱情世界,史槃的这首散曲便属此类之作。
散曲以两个情感激烈、语辞急促的句子发端,起笔突兀,破空而来,把一位愤慨焦灼、痛苦不堪的妓女形象推到了读者面前。她痛苦之至,忧愤之极,欲说无语,欲诉无门,唯有热泪长洒,独自饮泣。接下想弹曲琵琶以诉心中哀怨,也因“手软弹不下”而欲弹还休。从情感逻辑上讲,这几句是先写高潮,以造成先声夺人之势;从内在结构上讲,这四句是先写结果,以造成悬念引起读者的关注。
我们如果要问,这位以卖笑为生的妓女何以有如此完全不能自己的举止?作者笔锋一转,揭示了事件的成因。原来,她同许多不幸的烟花女子一样,非常渴望早日跳出火坑,早日寻觅到理想的爱情,象正常人一样享受享受家庭的欢乐。正在此时,“他”出现了,可能是一位走马王孙,也可能是一位风流浪子。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表示非常爱她,甜言蜜语,山盟海誓,要把她赎出妓院,白头偕老。对她来讲,“他”的出现恰如一场风暴之后风息雨霁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夺目的彩虹,恰如沙漠迷路者奄奄一息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生命的绿洲。她陶醉了,用全部的激情、燃烧的生命去拥抱这彩虹、这绿洲……然而,她深深地失望了,冷冰冰的现实残酷地击破了她玫瑰色的美梦。“他”不过是李甲式的骗子而已,既玩弄了她的肉体,也玩弄了她的感情。明白了这一真相,她怎不痛不欲生,忧愤不已?难怪会有开篇那样愤激的表现。
痛苦是使人走向成熟的灵丹妙药。痛定思痛,她认识到了自己过去的幼稚。“他人难靠”——任何依赖别人跳出苦海的幻想都是不可能实现的海市蜃楼;“虎狼也狠不过这冤家”——她再也不会受这类温情脉脉的禽兽之徒的欺骗了。这是对自己人生经验的总结和升华,更是对黑暗的现实、无耻的嫖客的控诉和抨击。
这首散曲少比兴而多直陈,用的是赋的笔法。不以委婉曲折取胜,而以直抒胸臆见长。抒情的重心不在卿卿我我的缠绵,而在对始乱终弃的愤懑。结构上不以事件的发展过程为线索,而以情感的波澜起伏为脉络。从社会意义到审美价值,都是同题材中不可多得的优秀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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