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与君别者,乃至雁门关。
黄云蔽千里,游子何时还?
送君如昨日,檐前露已团。
不惜蕙草晚,所悲道里寒。
君在天一涯,妾身长别离。
愿一见颜色,不异琼树枝。
兔丝及水萍,所寄终不移。
江淹最喜拟古,其 《杂体诗三十首》,拟汉、魏、晋、宋诸家五言诗,此诗即其第一篇。江淹又善写离情别绪,有极著名的《别赋》传世,此诗内容与之相同,写夫妇离别。
“远与君别者”,起首便是一个远字,突兀而来,先声夺人,好似蓄积既久的感情火山猛然找到了爆发口,喷涌而出,给人以极深刻的印象。古人有“意在笔先”的说法,这便是一个例子。这个远字,有两重意思,一是距离之遥远,一是时间之久远。下文即围绕这两个方面展开。“乃至雁门关”一句,指明了距离之遥远。乃,有竟然的意思。远到什么地方呢?竟然到了雁门关(汉代有雁门郡,在今山西省北部,郡有楼烦关,疑即雁门关)! 关外即塞北沙漠。在古人看来,这是极为荒凉辽远的地方,所以说距离遥远。“黄云蔽千里,游子何时还”两句,伸足上文,又有两层意思。一是勾勒了塞外荒凉。黄云,即大漠中狂风漫卷形成的沙雾,黄云而蔽千里,极言风沙之大。另一个意思,是表现思妇的愁绪。此愁也,即为丈夫担忧。长久滞留在大漠边关,生活一定是非常艰苦吧,不知何时游子才能归来? 又为自己担忧。古诗《行行重行行》有“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之句,写思妇怀疑丈夫另有外遇,不愿回来。江淹此诗,即隐含此意。“送君如昨日”四句,指明了时间的久远。如昨日者,不是说分别的时间短,而是说分别之时的情景历历在目,经久弥新,这正见出思妇对游子的刻骨怀念,“檐前露已团”一句,既提示时间,又启开下面两句。寒露普降,万物凋零,人亦萎顿。古诗《冉冉孤生竹》说:“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女主人公以蕙兰自比,蕙兰以芳香和颜色自重,过时不采,便如同秋草一样萎伤。女性的青春也如同蕙兰,不适时安排,便白白流逝了。江淹拓开一层,明明是思妇在感伤游子未归,空房难守,却又偏偏说“不惜蕙草晚”,而是担心丈夫旅途的空寂寒冷。比之古诗,意思更为婉转了。
“君在天一涯,妾身长别离”两句,用往复回环的方式,再次强调了夫妇隔之远,望之深的情愫,形成了一唱三叹的艺术效果。“长别离”几个字,表达了思妇泪如雨下之际倾诉出来的失望和哀怨之情。漫长的别离,渺茫的归期,顺理成章地导出了女主人公的愿望,“愿一见颜色,不异琼树枝”。琼树枝,玉树枝,即传说中仙山上的树枝。典出所谓李陵与苏武的赠答诗。一见颜色,这在正常的夫妇生活中,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此诗中的思妇却把它当成自己的最大希望,并且说如能实现这个希望,那将是对她的最大安慰和疗救,可见女主人公的思夫之情是极其强烈,极其迫切的。唯其如此,诗作结尾两句的思妇自誓,就显得极为自然和真诚。兔丝,一种柔弱的蔓生植物。就象水萍不能离开水来繁衍一样,兔丝也必须缠绕在其他植物的枝干上,才能生长。封建社会的礼教规定女性必须依附于丈夫,故封建文人常以兔丝比喻女性,如古诗《冉冉孤生竹》有“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之句,杜甫《新婚别》有“兔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之句,都是在这个意义上用的。一边是夫妇阻隔,一边是自誓不移,这就是中国古代妇女的传统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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