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减罗衣寒未去,不卷珠帘,人在深深处。残杏枝头花几许? 啼红正恨清明雨。尽日沉香烟一缕,宿酒醒迟,恼破春情绪。远信还因归燕误,小屏风上西江路。
这首词的作者,《乐府雅词》、《宋词三百首》等均作赵令畤。但其所录的《蝶恋花》,词意相龃龉处甚多,不象是原作。并且从艺术风格上看,却酷似晏小山。而在晏几道生前结集的《小山集》中亦收此词。故从《全宋词》,将此词归属晏几道。
这是一首写思妇怀念远人的词。在一个春寒料峭的季节,尽管枝头的杏花已残,但思妇却在犹豫:“欲减罗衣寒未去”。从表面上看,她不愿减罗衣似乎是畏寒,但实际上还有深层的心理原因。俗云:俏皮人儿不穿棉。而当春归大地,人们纷纷换装之际,这位少妇却不愿减衣,显然是心绪不佳所致。如果说首句的词意尚有些朦胧的话,那么接下二句便可见端倪。“不卷珠帘”,既应“寒未去”二字,又表明思妇怕见“陌头杨柳色”(王昌龄(《闺怨》),唯恐恼人的春天为她增添新愁。此句的意境与欧阳修的词“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有异曲同工之妙。接下二句看似写景,实则分明写人:“残杏枝头花几许? 啼红正恨清明雨”。思妇泪眼问花,不啻自问,既有美人迟暮之感,又有“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的怀人之情。“啼红”为什么要恨清明雨呢?这是因为春雨既能催花开,又能催花落,所谓“风雨送春归”是也。但“啼红”又有双关义,除指饱含雨水的杏花外,当还象征人面。这里,杏花与人面交相辉映,不仅写出残花欲落的情状,而且“妆泪红阑干”的思妇形象也依稀可见。
过片“尽日沉香烟一缕”,以如织之烟烘托思妇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尽日”,以时间之长暗示“愁永昼”。而“烟一缕”则以纤细和静谧比喻思妇的孤独与寂寞。接下二句是写思妇的春愁:昨夜在愁烦之极,她便以酒消愁。然而一觉醒来,却“愁更愁”。这里的“破”字用得很妙。它似乎是说,思妇的春情化作缕缕细线,这细线在梦中又逐渐编织成美好的理想之网。而醒来之后,眼前的一切依然如故。于是网破愁散,更加苦恼。最后二句正面写思妇春愁的原因:归来的燕子误了远方丈夫的音信,她无奈只能从眼前屏风画上的“西江路”去寻觅亲人的踪迹。那么燕子为何误了“远信”呢? 或许是归飞太急,来不及捎信;或许是“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史达祖《双双燕》)。但这些似乎都无关紧要,这只不过是思妇用来自我慰藉的一种方式罢了。实际上,远方的丈夫是否另有新欢而把她忘掉了,倒是她最担心的问题。所以一句“小屏风上西江路”道出了思妇多少愁绪啊!
此词在描写人物上独具特点。作为抒情主人公的思妇,词中只有一“人”字,但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形象,并没有具体描写。不过,我们通读全篇之后,一个弱不禁风、多愁善感的思妇形象便跃然纸上了。词人何以能获此效呢? 首先是采用白描手法写人。作者虽然只以粗线条淡淡勾勒了思妇的几个动作,但由于具有典型特征,所以能以少总多,使人产生丰富的联想。其次是善于心理描写。从开头“欲减罗衣寒未去”,直至结拍的“小屏风上西江路”,都是较为细腻的心理刻画。再次是将人物形象融于景物的描写之中,使人花交映,浑不可分。我们从那枝头的几许“残杏”和那正恨清明雨的“啼红”的描写中,不是可以清晰看到一位啼痕满面、孤孤单单的少妇形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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