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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鉴赏、赏析和解读

2023-01-02 21:23:12

  李商隐《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鉴赏、赏析和解读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一个雨雾濛濛,寂寂深秋的夜晚,诗人寄宿在骆家的园亭里。索寞之中,心里萦绕着对两位远隔重城的朋友的思念。情动于中,词达于外,于是,诗人写下了这首颇富情韵的小诗。

  题中的 “骆氏亭”,冯浩曾引 《白氏长庆集·过骆山人野居小池》 诗及杜牧所撰《骆处士墓志》考证说是骆峻灞陵寓居中的水榭。其说也比较含糊。既非当时名胜,实亦无足深考。“崔雍崔兖”,是诗人的重表叔崔戎的两个儿子。李商隐二十一岁的时候,曾转依于崔戎门下,受到崔戎的赏识并表现了一种特殊的情谊,诗人曾有诗描写二人:“仲子延岳年十六,面如白玉欹乌纱。其弟炳章犹两丱,瑶林琼树含奇花。”(《安平公诗》)他同崔戎的两个儿子相处得很融洽,怀有深深的友情。

  诗的首句点出了投宿处骆氏亭的环境。“竹坞”,四面如屏的竹林深处。“水槛”,临水的亭。多么幽雅,多么寂静,亭轩临湖而立,四围青竹环抱,碧水悠悠,红尘不到,难得有这样的亭馆投宿。这样的环境,在通常人的意念中,往往是分外恬然十分惬意的。但对有所思念、有所怀想的人来说,清幽的环境会更添一番深沉孤寂之感,幽静清寥的境界亦愈能使人产生惆怅之情。因而第二句自然过渡到别绪思情之上: 崔氏兄弟现正住在长安,那里内城连外城,重叠相接,我和他们相隔遥远,会面无期,所以更为深深怀念他们。远隔重城,思念日深,地理上的隔绝也许更令人时时拉紧精神上的联系,隔绝似乎反而缩短了双方的距离,感情也更为深切。诗人在这里巧妙含蓄地表达了对崔雍、崔兖兄弟的一片深情。

  第三句仍然回到眼前景物上来。时令虽已深秋,但天气阴沉,雨意正浓,所以连霜也下得晚了。客居他乡,思念朋友,心情本来寂寥,幽静的环境,已添一番思绪,现在又阴霾欲雨,四望迷濛,就更牵动一腔愁绪,满怀忧情,心中变得更加黯淡。

  第四句“留得枯荷听雨声”,是全诗的点睛之笔。深秋遥夜,景色凄清,风吹枯荷,瑟瑟作响。说“留得枯荷”,似乎这枯荷是专为诗人“听雨声”而设的。宋吴文英:“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唐多令》)与此句诗有异曲同工之妙。诗人由听而想,由天气常阴而想到淅淅沥沥的秋雨,想到雨点打到枯荷上,发出一片错落有致的声响。对于这样一个旅宿思友,长夜不寐的人来说,枯荷秋雨的清韵或许也能略慰愁思,稍解寂寥吧。感念于此,诗人反而深幸枯荷之“留”了。但这雨打枯荷的单调而凄清的声音并不能化解对朋友的思念之情,反而更增加了环境的寂寥,加深了对朋友的思念,正是“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李清照 《声声慢》)。

  后人对李商隐这句诗特别喜欢,推崇备至,曹雪芹的 《红楼梦》 第四十四回,林黛玉曾经说道:“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林黛玉所说“最不喜欢”的话,并非实意。小说中贾宝玉所欣赏仰慕的人物北静王水溶,曾对贾政赞宝玉,开口就用李商隐 “雏凤清于老凤声”的诗句。对此,脂砚斋评曰:“妙极!开口便是西昆体,宝玉闻之,宁不刮目哉!”黛玉所说的话不过是采用了欲扬先抑的办法,目的是着意强调这一句诗。

  这首小诗只不过是抒发了一种对朋友的思念之情,但是艺术上却颇具匠心,情景交融,浑涵无迹。通首空灵婉曲,神韵悠然。

  表面上看去,这首诗纯是写景,但经仔细品味,才看到它竟是一首优美的抒情诗。“寄怀”是诗的主体。诗人寄怀人之意于晚秋萧瑟景象之中,全由空间运思,意在言外,这种情和意不是一览无余,而是徐徐吐露。雨打枯荷的声音中暗藏着永夜不寐的怀人之情姑且不说,而这声音能听见,也是十分自然的。“秋阴不散”,状欲雨之态,埋伏了“雨声”;“霜飞晚”埋伏了“留得枯荷”。于是,夜宿之情便因声而传,而声音的描绘也就工细且不露雕琢之痕,丝丝引出,徐徐而至。正如清人纪昀在沈厚塽 《李义山诗集辑评》一书中所说:

  不言雨夜无眠,只言枯荷聒耳,意味乃深,直说则尽于言下矣。“相思”二字,微露端倪,寄怀之意,全在言外。

  指出了本诗以景托情,寓情于景,脉络精细,刻情工致的特点。

  古典诗词中,雨打荷叶、雨打芭蕉、雨打梧桐,都是诗人笔下经常描写的意象。在唐代诗人中,孟浩然曾说:“烛至萤光灭,枯荷雨滴闻。”(《初出关旅亭夜坐怀王太校书》)以枯荷雨滴写怀人之情。杜牧说:“连云接塞添迢递,洒幕侵灯送寂寥。一夜不眠孤客耳,主人窗外有芭蕉。”(《雨》)用雨打芭蕉写深夜不眠的孤寂之情。温庭筠也曾说:“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更漏子》)更加深了离情别意。这些描写雨声都是实写,而李商隐在这首诗中写雨声却是化实为虚,说“雨声”,并非真雨,而是从“秋阴不散”的雨意中生发出来的。李商隐在另外诗中还有:“新滩不悟游人意,更作秋来夜雨声。”(《二月二日》)晚唐另外一位诗人杜常也说“朝元阁上西风急,都入长杨作雨声。”(《华清官》)这里都是虚拟,在空灵不尽处落墨,使诗更显得情韵悠悠,可谓,点点滴滴,声声有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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