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成愁,何曾是醉,豆花雨后轻阴。似此心情自可,多了闲吟。愁在西楼西畔,秋较浅,不似情深。夜来月,为谁瘦小? 尘镜羞临。
弹筝旧家伴侣,记雁啼秋水,下指成音。听未稳,当时自误,又况如今! 那是愁肠易断,人间事独此难禁。雕笼近,数声别似春禽。
也许是无边细雨滋润了深埋在心田的一粒情种,也许是眼前的生活并不那么尽如人意,词人说什么也无法排遣此时此刻涌上心头的惆怅。是追悔?是失落?还是对往事一丝苦涩的回味,这种茫然不可言喻的情感萦结于他的胸臆,唯有“闲吟”方可聊作自慰。这首词就是在这渺渺茫茫、理不出头绪的忧郁气氛中拉开序幕的。“更不成愁,何曾是醉,豆花雨后轻阴。”词一开始就道出了他那种无以明言的烦恼。感情越丰富就越感到语言的贫乏,是醉?是愁?好像是,似乎又都不是,情至无可诉述处,方才是真正的痛苦。俗称八月之雨为豆花雨,八月已是仲秋,秋雨后阴沉沉的天气,构成了一种氛围,像一幅富有表现力的背景画,正好陪衬词人彼时心境。豆花雨后如纱似雾般的轻阴,和着一份迷离恍惚的伤感。词人内心时隐时现,若无似有的忧郁,已在起句的字里行间端倪初露。
这份触摸不到的愁到底在哪儿,缘何而起? “愁在西楼西畔”回答得极其含蓄,愁不在心头,而在“西楼西畔”,词本身带有十分丰富的暗示性。使人联想到李煜一首著名的小词 《乌夜啼》: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这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愁,这份愁,比压在离人心上之秋要来得沉甸,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无以自已。“秋较浅,不似情深”一句,写得活脱尖新,出人意表。秋,在历代诗人心目中,早已成为一种思维定势,自宋玉高唱“悲哉! 秋之为气也”而后,只有不堪其深的,而作者此嫌“秋较浅”,不如情深,显然想用对比反差法,转达心中无限深沉的情感。
但词人没有一吐为快,他十分懂得用笔技巧,设法把笔一荡,转向夜空中升起的一轮明月,问月 “为谁瘦小? ” 同时不露痕迹地化用前人诗句。这一问,无疑引发了读者类似的好奇心。月有阴晴圆缺,我们的词人又是因何清瘦如许?为谁黯然销魂? 尘镜羞临?唐人张九龄 《自君之出矣》 之“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诗意,乃是该句最合适的潜台词。词的上片,就在欲言还敛,欲扬还抑中煞尾,留下绵绵不尽的意韵,倩人寻味。
词的下片,追溯了主人公感情历程中的一件韵事,正好可作上片的诠释。在词人的心灵深处,珍藏着一份美好的记忆。“弹筝”几句极力渲染筝所产生的美妙的音响效果,这位擅长弹筝的“旧家伴侣”,或许就是作者难以释怀的恋人,她有着极高的音乐修养,她的筝声,犹如秋波上归雁的哀啼,是那么凄婉动听。据载,筝之为曲,常系乎生死哀愁之深情苦意。这筝声,曾那么深深地打动过他,拨动了他的心弦,并引起了他强烈的共鸣,以致于清晰地刻印在他的脑海里,历久不能忘怀。这段美好的遇合,在当时看来只当是寻常相见,而在伊人已杳没无觅处之今天,失落的情感与相思的痛苦,使他越发感到当日错过机缘的可惜。世间有着万般情意,只有爱是永远不会忘记,故尔“独此难禁”曲尽柔肠。 结句, 顾左右而言他, 以景结情, 蕴不尽之意于言外,在数声啼鸟声中结束全词,并与“豆花雨后轻阴”遥相承应。
《凤凰台上忆吹箫》这个词牌,始见于 《晁氏琴趣外编》,《钦定词谱》说,萧史擅长吹箫,凤凰飞来止宿,穆公为此修建凤台,萧史乘龙、弄玉乘凤飞走了,词名本此。该调音节悠扬缠绵,特别适宜于抒情,李清照曾填此调以写离愁别绪,并传为名篇,吴元可的这首词,则用委婉的笔调,写了对情窦初开时朦胧爱慕之情的回忆和失落,这份已进入心扉的爱情生活以后淡淡的感伤,词写得迷离恍惚,意晦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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