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
梦断陈王罗袜,情伤学士琵琶。又见西风换年华。
数杯添泪酒,几点送秋花。行人天一涯。
这是一首写别后相思的小令。
“梦断陈王罗袜,情伤学士琵琶。”用的是两个人们颇为熟悉的典故。前者出自陈思王曹植《洛神赋》,后者出自江州司马白居易《琵琶行》。《洛神赋》中讲了这样一个故事:魏文帝黄初三年曹植自京师洛阳回封地雍丘,途经洛水,恍惚之间洛水之上出现了一位丽人,她就是洛水之神宓妃。宓妃行于水上,“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步履轻盈,体态娇美。两人虽然脉脉有情,但遗憾的是人神殊途,不能接语。最后洛神偕众女神归去,陈思王曹植徘徊在洛水之畔,惆怅盘桓不忍离去。曲作者仅用“陈王罗袜”这四个字便概括出《洛神赋》故事的全部情节。这除了是由于作者具有遣辞造句的工力之外,还有一项主要的原因,那就是“陈王罗袜”这个典故所载荷的信息,几乎不待诠释便可以唤起具有相同阅读背景的人共同的联想。“陈王”是借多情的才子曹植暗喻小令中的男主人公。“罗袜”是借《洛神赋》中所描写的“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洛神,来暗喻小令中离去的情人。一场缠绵悱恻、邂逅相逢的恋情虽然象春梦般地暂短,但留下来的却是怅惘不尽的思念。最使人伤心的是临别时的一幕。对此,作者不作具体描叙,而是借白居易《琵琶行》这首长诗来唤起联想。唐宪宗元和十年白居易被降职为九江郡司马。明年秋送客于浔阳江头,闻舟中夜弹琵琶,问其人,本长安倡女,因年长色衰,委身为贾人妇。白居易遂以这个倡女的身世及请她弹琵琶为线索,演为《琵琶行》这首长诗,名动当时,流播后世。就典故自身而言,它本来是具有固定内涵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力随意变更的封闭语言结构。这首小令的作者恰恰是借助于上述典故固定的内涵,来表现他自己“梦断”“情伤”的特定的经历与特定的情感。于是典故与创作之间构成了十分微妙的表现关系。因为谁也不会误解曲作者有着与《洛神赋》、《琵琶行》内容完全相同的生活经历,所以自然会替作者设身处地想象他的特殊经历中类似的生活体验。妙就妙在“陈王罗袜”与“学士琵琶”虽然是对《洛神赋》、《琵琶行》忠实的概括,又使这两个典故完全为我所用,精练准确地表达出小令作者想要表达的特定的情感内容,这就是通常所说的典故活用,那么鉴赏作品时自然更不应过分拘泥了。
“又见西风换年华。”西风又起,离别经年,相思之情不是淡了而是更浓了。这一句只是个过渡,真正抒发“拼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周邦彦《解连环》)的一片痴情的是过渡后的两句。
“数杯添泪酒,几点送秋花。”这里的“酒”本意原不是为了解愁,而是为了“送秋”。可是对着重阳佳节的几朵黄花,端起面前的酒杯时,不觉数行相思的眼泪早已“添”在这杯酒里了。菊花点点陡增离情,“九日怀人”几乎是古人诗词中的通例。本来是想在重阳佳节对酒赏菊,可是酒到唇边已经化作了相思泪! 黄花在眼更有何人堪与共赏? 这里所写的虽然是诗词中常见的重九怀人,但用笔不落俗套,全凭“西风换年华”、“数杯添泪酒”、“几点送秋花”三句中的西风、酒、秋花(菊花)的意象组合来加以暗示,所以读起来特别新颖有味。
“行人天一涯”,有了这一笔总叙更觉得情深意远,绵绵不尽。这里是借空间距离的远来表现此生相见的难。我国古典诗歌原有“以悲为美”的传统。这首小令虽然是写相思别情,但也不能说与“以悲为美”的传统无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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