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依旧,著意随堤柳。搓得鹅儿黄欲就,天色清明厮句。去年紫陌朱门,今朝雨魄云魂。断送一生憔悴,知他几个黄昏?
上片敷景,下片言情,景因情设,情缘景生,利用词的自然体势制造前案后断格局,几乎是这类令词写作的惯例。刘弇这首《清平乐》虽然未能免俗,但终究有其特色。
其一设境单纯。“厮句”宋人语,相近之意。“句”同“勾”。时节近清明,正是春意萌动的时候,春草碧色,春水渌波,春花春月,春色何所不有? 然而此词由“东风”二字领起,一贯三句,只写一“柳”,似乎造化所锺爱者舍此无它,故而精心着意,设色赋形,以示化育之工。这种单纯实则即是单调。首句“依旧”一语,就透露出词人百无聊赖的意绪。据《苕溪渔隐丛话》引《复斋漫录》,知此词为词人“丧爱妾而不能忘”的排遣。然则春色的单调索莫,由而怨及东风的偏至,就都是词人内心孤寂的写照。潘岳《悼亡诗》中名句:“春风缘隙来,晨霤承檐滴”,不入常人视野的景观,而为伤心人所独见,道理正同。
词人独标柳这一意象,大约还有别一层原因,就是柳与美人的联系。唐人传奇《柳氏传》的爱情故事和情词《章台柳》,白居易关于小蛮的《杨柳枝词》:“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都是以婀娜的柳枝比况美人,而且一定是姬妾。由此我们不难推断,词人怨恨东风着意自然界之柳,正唯丧却身边似柳之人,物在人亡,厚彼薄此,苍天不仁,怆恨何限!
其二是沉至语的推出。换头二句,一往昔,一目前,一殷盛富丽,一缥缈凄清,以缩笔开合,为煞尾蓄势。“紫陌朱门”,是生活之所,亦游冶所经,绿柳依楼,香车辗路,其温馨居然可想。与之对举之“雨魄云魂”,则含二重意蕴:清明时节,轻阴天气,云凝雨滞,最易恼人,此其一;着“魂魄”二字,隐然云雨为精爽所化,此正由词人追念痛切,神情恍惚,乃得于云雾间见所思之形貌,是耶非耶,无由近之,楚襄之企慕,汉武之哀思,与此殆同,此其二;然而云雨初无定质,顷刻之间,风流云散,即使暂存的幻象也将化为虚无,由此倍增怆恨,此其三。叠此三重意蕴,与“紫陌朱门”之繁缛对照,如强弓劲弩,能力具足,于是推出肝肠断绝之沉至语:“断送一生憔悴,知他几个黄昏”,情深语苦,生意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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