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明月光,灼灼朝日晖。昔为春蚕丝,今为秋女衣。
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娇子多好言,欢合易为姿。
玉颜盛有时,秀色随年衰。常恐新间旧,变故兴细微。
浮萍本无根,非水将何依。忧喜更相接,乐极还自悲。
中国古代表现两性关系题材的作品里,要以描写女子婚姻爱情悲剧的为最常见。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反映,这一文学现象正是封建时代男尊女卑社会现实的必然产物,傅玄的《明月篇》即是其中之一。但这首诗的取材角度略有不同,作者笔下的女主人公既不曾经受失恋的痛苦也没有遭遇被弃的不幸,而是正值盛颜如花、两情欢洽之时。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充分享受着爱情的欢乐本应无忧无虑的女子,却充满了对容华不久、恩爱难持的疑惧,这就更深一层地揭示了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里处于依附地位的女子难以摆脱的悲剧命运。
开头两句起兴:“皎皎明月光,灼灼朝日晖。”作者选择“明月”、“朝日”这两种自然景物来写,并用“皎皎”、“灼灼”两个形容词加以修饰,其用意自然不单在于以此发端,而是兴中有比,含有了象征意义。同时以日月的更替引起下文写时光的流逝。
“昔为春蚕丝,今为秋女衣。”这里使用了比喻,借“春蚕丝”到“秋女衣”的昔今变化比喻事物因岁月流逝而发生变化的事理。这一比喻不只新颖独特,而且与上下文有紧密的内在联系,它使诗歌由“秋女衣”自然引出对作品主人公——一位女子形象的描绘。
“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这两句写女子容貌,着墨不多而有画龙点睛之妙。读者从她那张唇红齿白、蛾眉如黛的面庞尽可以想象出这是怎样一位光艳照人的丽人,并在她与起首的“皎皎明月”、“灼灼朝日”之间自然产生某种联想。
既有此天生丽质又正当青春年少,她的一言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在情人眼里自然无不楚楚动人,具有极大的魅力。“娇子多好言,欢合易为姿。”正是这一情景的生动写照。
不料对方如此多情相爱并未使女子为之陶醉,相反,她却是忧愁多于欢乐。原来她担心的是“玉颜盛有时,秀色随年衰”。盛颜难驻,青春不再,这本是人生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女子之所以为此而担忧,是因为她清醒地知道对方的爱主要基于对自己容貌的爱悦和迷恋,一旦自己年长色衰,这爱势必无以维系,到那时又将何以自处呢?正是这一沉重的忧思使之即使处于欢乐之中也不免时时提心吊胆,惟恐男子因自己容貌变化而移情别恋。“常恐新间旧,变故兴细微”,逼真地再现了女主人公担心被弃故而变得敏感多疑的心理状态。
这既不是女子无端猜忌、杞人忧天,也不是她命运不佳、遇非其人。从当时产生的为数不少的弃妇诗可知,男子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是常见现象,这正是由妇女所处的社会地位决定的,所以接下来揭示了造成这一悲剧的根源:“浮萍本无根,非水将何依。”用无根的浮萍比喻没有独立地位的女子,用浮萍与水的关系比喻女子对男子的人身依附,实在是再贴切不过。同时,这一笔将女子可能遭遇到的个人悲剧上升为社会悲剧,也深化了诗歌的主题。
历史和现实中无数女子的不幸遭遇,对自己命运的清醒认识,使得这位女子无法耽于眼前被爱恋的欢乐,而不得不为未来而担忧。尽管未来也还十分遥远,幸与不幸也只是出自想象,但她却以幻作真,情不自禁地悲伤起来了。“忧喜更相接,乐极还自悲。”再没有比这两句诗更能真切地表达她此时此刻的心境的了。诗到此戛然而止,留给读者的却是对主人公命运的无尽思索和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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