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船也复戒偷关, 枉杀西风尽日湾。
舟卧梦归醒见水, 江行怨泊快看山。
弘羊半自儒生出, 馁虎空传税使还。
近道计臣心转细, 官钱曾未漏渔蛮。
这是明代“竟陵派”创始人钟惺自故里(湖北天门)赴京应试途中所作。取道水路,故曰“江行”。组诗共十二首,此选其一。
什么是“俳体”?旧时诗文,凡内容以游戏取笑为主的,称为诽谐体,略称俳体。钟惺于途中把所见所闻以诙谐、讥讽的笔调歌之,,于是而有《江行俳体》组诗。
钟惺说诗“以幽深孤峭为鹄”,在创作实践中也一味追求“体诨而响切,事杂而词整,气诙而法严”的格调。他为组诗写的“序”中表明了他的风格独具,也是他对他的“俳体”的本质属性的最确切的说明。
初一接触这首诗,颇感突兀,甚至莫名其妙,直到看见一个“怨”字,才似乎有些感触。“怨”什么?怨途中之“泊”。在统治阶级的视野中,不论船实船虚,载人载货,但有过往,都要“湾”舟待检。问题在于一“湾”即须“尽日”(一整天),既可见待检之船多,便可想收税之苛。即使赶考船只,焉能例外?更何况“西风”猎猎,慢慢待检,岂不“枉杀”,冤哉!如果说,前四句写的是湾舟时的见闻,那么后四句才是对湾舟完税的感慨。不过,感慨之前,是先用了几个“典”的。“弘羊”,典出《汉书》,索征舟本税之源;但未囿原典,而是扩大其意义,泛指了所有的税吏。“半自儒生出”,指出了盘剥百姓的,都大半出自主张薄税敛的儒家中,语不惊人,却带嘲谑。“馁虎空传税使还”,点明今朝放行,晚夕呢?今天放行,明天呢?饿虎般的税使,随时都会出现在“江行”、“陆路”的任何一个地方。“馁虎”典化,化得毫无痕迹,却更带普遍意义。这样,便为末两句的感慨打下了基础:出这种主意者之心,愈来愈“细”了,“细”到了连生活在鱼船上的渔民都认为是“偷关”人。哪里是“细”? 明明是“苛”。明末“税”之“苛”,连“馁虎”也要愧上几分的。
钟惺这首诗,抓住停泊待查的事实,揭露并抨击了统治者的残酷和凶狠,表现出对下层人民的深切同情,字里行间流露出鲜明的现实主义精神和强烈的人民性。从钟惺创作意图上讲,有向白居易新乐府体讽喻诗靠拢的倾向。但也许是“事杂而词整”,虽然其“体诨而响切”,却还与乐天乐府尚有一定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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