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①,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②,在水一方。
遡洄从之③,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④,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⑤。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⑥。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⑦。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⑧。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⑨。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⑩。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11)。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12)。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这首《蒹葭》,似乎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朦胧,又那么富于刺激。秋天的早晨,河边的芦苇泛起片片青苍之色,而弥漫四野的白霜又给它蒙上了一层淡雅、清冷的色调。是凛冽,还是清新?是寂静,还是萧瑟?很难说得清楚,但无论是哪种感觉,都会使人面对烟波浩渺、天宇茫茫的秋景而身心为之一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既托物起兴,又实写物色,同时还渲染了深寓着人物迷惘、凄婉之情的环境氛围,并兼点明时间,起笔已是非凡。下面两句进一步交待出所思之人和地点。“伊人”即那人,前面冠以 “所谓”,表明“伊人”早已在主人公心中,是所说所想所盼所求的那个人。那人既然 “在水一方”,则主人公显然在水的这一方,从此方到彼方,大大拉开了空间距离,从而造成一种寥廓、空灵的境界,而 “伊人”的隐然出现,无异于点睛之笔,给这寥廓、空灵的境界陡添了无限生机。
既然 “伊人”为所思所想之人,既然他 (她) 已在水之一方,那么按理是不难找到的。然而,事实却大不然,主人公无论是逆着水流向上走 (“溯洄从之”) ,还是顺着河道往下行 (“溯游从之”) ,都未能如愿以偿。原因并不是找不到,而是难以接近。“道阻且长”,说明路途纡曲遥远,险阻重重;“宛在水中央”,说明 “伊人”居无定所,可远望而不可相见。从诗的前后关联来看,上文说 “在水一方”,这里又说 “宛在水中央”,一确指无疑,一游移不定,在看似矛盾的说法中,既深隐着主人公对 “伊人”的执著追求和追求不到的怅惘情怀,也呈现了发人思考引人入胜的无限情趣,诗而至此,确可担当起 “夷犹潇洒” (王照圆 《诗说》 ) 的称誉。
那么,主人公所执著追求的 “伊人”究竟是何许人呢?人们纷说不一,或谓其为贤人,或谓其为隐士,或谓其为情侣,谁是谁非,颇难裁决。我们认为,与其不明本事而强定甲乙,不如根据诗意将其视为主人公的意中之人;因意中之人是不好向人明讲的,所以用 “所谓”二字轻轻带过; 又由于这意中之人是可望而不可求的,所以借一 “宛”字虚点一笔; 但从另一方面说,这位意中人又明明 “在水一方”,并不是虚无飘渺的,所以主人公不顾艰难险阻而执意求之; 虽执意求之而仍不可遇,所以既深感惆怅,又倍增思慕。可以说,从诗的首章直到尾章,尽管有个别字词的变化,但都毫无例外地贯穿了这种由追求而惆怅、惆怅中又深含思慕的情感活动,而且由于三个章节的重叠复沓,使这种情感活动得以极大的深化和强化。
这首诗在 《诗经》 中以其绝妙的写景和诚挚的情思而占有突出地位,而诗的首章在全诗中的作用尤为重要,它那别开生面的起句、铿锵响亮的韵脚,往往赢得后人更多的关注和喜爱,诚如方玉润所说: “三章只一意,特换韵耳。其实首章已成绝唱。古人作诗,多一意化为三叠,所谓一唱三叹,佳者多有余音。此则兴尽首章,不可不知也。” (转引自陈子展 《诗经直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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