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下,恨声声、玉漏今宵易歇。三叠阳关歌未竟,城上栖乌催别。一缕情丝,两行清泪,渍透千重铁。重来休问,尊前已是愁绝。还忆浴罢描眉,梦回携手,踏碎花间月。漫道胸前怀豆蔻,今日总成虚设。桃叶津头,莫愁湖畔,远树云烟叠,剪灯帘幕,相思谁与共说?
张红桥丈夫林鸿宦游南京,作 《大江东去》 一阕以惜别。红桥作《念奴娇》词和之。陈廷焯《词则·闲情集》说:“红桥寄此词后,独坐小楼感念而卒。一时唱和诸诗甚多。”可见此词在红桥卒后不久就广泛流传于士林。
此词上片写送别时的凄凉。首句点出饯别地点。凤凰山,指福建同安的大凤山。或说指南京市南之凤凰山,恐非是。因红桥不太可能送林鸿至金陵。以下二句点明送别的时间。玉漏,古代用来计时的漏刻。这里借用它比喻逝去的时间。前面著一“恨”字,境界全出。玉漏声声,时间逝去特快,离别之刻越来越逼近,这岂能不使人憾恨? “今宵易歇”,仍指玉漏。在词人的感觉中,今晚的玉漏似乎很容易漏尽而停息。“三叠”二句写别离时刻的到来。古人送别时往往唱《阳关三叠》。如今,歌没有唱完,城上的乌臼鸟却已嚎叫了,催着人们别离。以上五句,写送别的场面,虽是叙述,却极富感情色彩。“一缕”三句,描写惜别时的痛苦情状。一缕难分难舍的情丝,两行不忍远别的清泪,竟然浸透了千重铁。词人巧妙运用“一缕”、“两行”、“千重”等数名词,将内心的伤感层层推进。尤其是“浸透”一句,语极夸张,形容悲伤到了极点。一个多情的泪人儿,活脱脱地出现在读者面前。“重来”二句,突出别愁的巨大和无边无际,在意绪上则是总括前文。
下片写别后的相思。“还忆”三句,回忆昔日的欢乐生活。浴罢画眉、梦醒携手,漫步在花间月下。“漫道胸前怀豆蔻,今日总成虚设。”豆蔻,喻指妙龄青春。词人从美好的回忆回到眼前的痛苦现实。一种美好年华不再的预感,袭击着多情的词人,字里行间透露出强烈的失落感。“桃叶津头”三句是想象别后情景。桃叶津,渡口名,南京名胜,相传晋朝王献之曾在此送其爱妾桃叶,并写有《桃叶歌》,因而得名。莫愁湖,亦为南京名胜。南朝陈智匠《古今乐录》载:“石城西有女子名莫愁,善歌谣。”后遂以此名之。这三句想象丈夫所在之处,为远树云烟所遮蔽,不能获见。也可理解为词人想象丈夫翘首眺望自己而不获。词人借景物的描绘,充分表现她的痴情。“剪灯帘幕,相思谁与共说”二句写其孤寂之状。李商隐《夜雨寄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词人似反用玉溪生诗意。深夜,独处闺房,剪灯帘幕,百无聊赖地捱着时光,满腹的相思和谁诉说? 结尾二句,正与过片三句成鲜明对照。词人的内心凄凉可以想见了。
此词缠绵凄恻,很典型地表现了人们经历离别和相思时所体验到的情绪,因而很容易引起读者共鸣。词上片写送别,下片写忆别,结构很完整。善于以景写情,或者说,用景物渲染、烘托人物的情绪,是本篇重要的艺术特点。如上片“凤凰山下,恨声声、玉漏今宵易歇。三叠阳关歌未竟,城上栖乌催别”。下片“桃叶津头,莫愁湖畔,远树云烟叠”等句子,以景传情,虽未言情而情韵无穷。此外,语言通俗畅达。如上片“一缕情丝”三句,语言通俗,意思层层推进,把词人的悲伤形容尽致。“重来休问,尊前已是愁绝”。“剪灯帘幕,相思谁与共说”等句,都有朴素明朗而不鄙俗的好处。但也须指出,这首词在构思上似明显受到柳永名作《雨霖铃》(寒蝉凄切)的影响。如“三叠阳关歌未竟,城上栖乌催别”二句,与柳词“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意思极相近。再如“漫道胸前怀豆蔻,今日总成虚设。”与柳词“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剪灯帘幕,相思谁与共说”与柳词“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构思相似,韵脚亦同,显而易见受柳词影响。从词风而言,本篇以铺叙为长,这也正是柳词的主要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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