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梦,梦不差。眼见他归来,悄声儿诉咱。“非是我失业抛家,非是我恋酒贪花,非是我负义忘恩,两头骑马。为只为书剑飘零,因此上负却临行话。” 吐胆倾心,全无虚假。欲开言再问个端的,猛抬身那得个冤家!
这支〔南双调·锁南枝〕,笔法细腻而又简洁,感情真挚而又有余韵远味。说细致,是因为它展现梦境、心理如在目前;说简洁,是因为它只抓住女主人公最关切的几点来写,并突出一个主题——夫妻情义重,团圆在南柯。说它有余韵远味,是因使人读后不仅看到她的“团圆梦”,更久久萦怀她今后痛苦难堪的处境!
丈夫在家时,花好月圆,夫妻生活十分美满。丈夫去后,叫她十分思念,天天想,月月盼。盼人人不回,盼信信不来。终于在一天晚上,使她做了南柯一梦:“团圆梦,梦不差。”这梦虽是团圆好梦,只可惜是梦境而已! 作品一开头就颇富感叹色彩。
接下去陈述梦境,但作者不是让女主人公来陈述,而是让梦中人出现:“眼见他归来,悄声儿诉咱。”这里,“咱”字是自称的语尾词。是说眼看着丈夫回来了,他向我悄声地诉说着自己离家后的经历。接着他用三个带“非是”的排句,来陈述自己对爱情的忠贞,实际上也是解除妻子的三个疑虑:首先,“非是我失业抛家”,不是我不务正业,忘却了妻子家园。这里的“失业”,指的是“失其本业”,即自己没忘掉读书人的本分,也不象那些非礼义之徒,只管自己在外享乐,全不顾家中妻子老小。这就排除了妻子的第一个疑虑。其次是“非是我恋酒贪花”。在旧社会,丈夫出门,妻子最担心的是他们“寻花问柳”,“贪杯误事”,这样一说,就解除了她的第二个疑虑,说明丈夫还是原来正派的读书人。俗语谓“情人眼里出西施”,美满的夫妻,往往妻子把丈夫看成潘安再世,丈夫也把妻子看成是天仙下凡。所以夫妻离别,常常担心丈夫被招为驸马,或赘入高门,或异地遇娇娥。所以他说:“非是我负义忘恩,两头骑马。”也不是我背负了妻子对我的情义和恩爱,脚踩两只船,骑着马找马。这就解除了妻子的第三个疑虑。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走后杳无音信,既不回家,也不给妻子来信呢? “为只为书剑飘零,因此上负却临行话。”古代的读书人,出门时常常携带书籍和宝剑,表示自己的志向所在。书以博文,剑以报国。而“书剑飘零”,则说明赴考榜上无名,求职无人任用,就连为五斗米折腰的低贱苦差也没找到。因此,尽管在夫妻离别之际,妻子一再叮嘱,要丈夫时常来信,免劳挂念;自己也一再表示,力争金榜题名,夫荣妻贵,即使不能鲤跳龙门,也一定要鸿雁传书,书信不断。但事实是“书剑飘零”,连个通信的准确地址也没有,这怎能不“负却临行话”呢? 他说这话时,可想而知,心里是何等惭愧啊!
人的感情,真是复杂得很。特别是妇女,往往在丈夫出外求取功名时,心理就尤其矛盾复杂。她们既盼望丈夫金榜题名,飞黄腾达,又深怕夫荣未必妻贵,怕丈夫升官发财后抛却恩爱,忘却前情;她们既把丈夫看作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人,第一等的才士,第一等的美男子,又深怕丈夫对自己情不蜜,意不坚,或文运不通,或遇上妖冶女人的勾引,步入斜邪之路;她们往往最关切的还是丈夫未出过远门,异地未逢知己,舛运总是缠身,到处飘零,吃苦受罪。而梦中丈夫所述,正是这种情况。这怎能不引起妻子的深切疼怜和同情呢? 所以她一口肯定,丈夫是“吐胆倾心,全无虚假。”正当她想向丈夫“欲开言问个端的”,想把情况再问仔细些时,“猛抬身”,忽魂悸以魄动,才知是南柯一梦,“那得个冤家”,连丈夫的一点影儿也不见了!
不难看出,这支曲说的虽全是梦境,但所反映的却全是女主人公思想的实际活动。一支八十字的小曲,把离妇的思想感情描绘得何等复杂具体,她对丈夫的思念之情又是何等真挚深切! 见不到丈夫的书信,便日夜盼望着丈夫早日归来,哪怕是官未得半职、身不名一文,也要早早归来。但就是这么一点点最可怜的愿望,而今也未得实现。这是多么值得令人同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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