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柳丝千缕,嫩黄匀遍鸦啼处。寒入罗衣春尚浅,过一番风雨。问燕子来时,绿水桥边路。曾画楼、见箇人人否? 料静掩云窗,尘满哀弦危柱。庾信愁如许,为谁都著眉端聚? 独立东风弹泪眼,寄烟波东去。念永昼春闲,人倦如何度? 闲傍枕、百啭黄鹂语。唤觉来厌厌,残照依然花坞。
在现实生活中,并非全是“痴情女子负心汉”。这首词写的便是一个远行在外的男子,在思念画楼中的恋人。异乡客居,恰逢初春,时观风物,心绪万端。词便从景色写起。“弱柳丝千缕,嫩黄匀遍鸦啼处,”便是初春景色的特点。“柳”冠以“弱”字,便可想象千缕如丝的柔软的柳条随风飘动、东摇西晃的样子。唯其轻、细,才显出风中之“弱”状,更何况柳枝上鸦啼之处,已经均匀地染上了嫩黄之色呢。柳叶本应绿色,但刚抽芽的柳叶,绿中带有鹅黄色,如果鹅黄之色不多,词人是断不会注意的。而今鹅黄已匀遍,可见色彩并不单调,既显出柳叶之嫩,又给柳树添了一番生机盎然之感,令刚从冬寒季节过来的人们十分惊喜。尤其是客居他乡的游子,由此景色很容易想起自己的家乡和亲人,这真是“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 ”接下去“寒入罗衣春尚浅,过一番风雨”,由目之所触,到身之所感,对景色的描写更深了一层。由于春的到来,所以穿上了较轻薄的罗衣;由于尚是初春,所以还有余“寒”侵入罗衣之内。这一番风雨过后,依然是料峭的春寒,词人这才意识到春的“浅”。在这一番景色的铺垫之后,作者由景及情,开始抒发起对恋人的思念来。“问燕子”三句是对燕子的发问:你由南而北飞来的时候,在那绿水桥边,画楼之上,可曾见到过我那日夜思念的女子? 我料想,她一定是静静地紧闭着云雾掩映的窗户,不仅无心欣赏这明媚的春光,而且也无心弹琴鼓瑟,灰尘都已积满了弦、柱。人人,是对所思之人的昵称。“弦”、“柱”之上,分别加上“哀”、“危”,更加强了全词的悲愁气氛。这里不说自己是如何思念恋人,而说恋人如何思念自己,颇具杜甫《月夜》的手法,大大地加强了词的艺术感染力。
下片则正面抒写自己的离思和哀愁。庾信因为写过《愁赋》,所以宋人常把他当作愁的典型。过片是说,我这远行在外的客子不但在初春中心情设有开朗起来,反而如庾信般,有着许许多多的愁,我是为谁愁成如此眉峰皱聚的样子呢? 这一问句,自然不须回答,因为上片已提到“见箇人人否”,答案已是十分明了。如果直言“为伊”、“为卿”,便显得略无蕴味,过于直率。“独立东风弹泪眼,寄烟波东去”,是说自己客居之中,十分孤独,“独立”于“东风”之中,暗暗地一洒相思之泪。但愿这相思之泪,随着春天浩渺的烟波东去,流到所思之人的身边,让她明白我此时此地的心情。可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而已。燕子没有给他传来书信,相思之泪又如何能到她身边? 两地阻隔,关山千里,只是表达一种思念之“情”的深切罢了。词中的抒情主人公从想象中回到现实,“念永昼春闲,人倦如何度? ”想到这越来越长的白天,想到这春天越来越多的闲愁,想到因过度思念爱人而精神疲惫,心意倦怠,这一天天的光阴该如何打发才好! 这下片的第二个问句,显然加深了词的力度,将抒情主人公思恋情人的感情推向了高潮。既然什么也干不成,什么也不想干,客游倦也,只能是“闲傍枕”,听“百啭黄鹂语”。可这婉转动听的黄鹂的叫声并没有引起他对春天景色的兴趣,并没有能消除他的“永昼”的闲愁,倒是一忽儿功夫,在枕上打了一个盹。这恐怕是多少个夜晚没有能睡好的缘故吧! 而这一个盹的时间是极短极短的。“唤觉来厌厌,残照依然花坞。”黄鹂鸟的叫声,又把他唤醒,醒来之后,更觉得百无聊赖。而这时的日光,却依然照着花坞。这也正说明了“永昼”的难度。到这里,作者已将这种凄婉抑郁的相思之情表达得十分透彻了。
词以景起,以景结,以景衬情,融情入景,既表达出词人体物之细腻,更显示了词人言情之婉转。特别是上下片共三个问句,层层深入地将抒情主人公相思相恋之情表达出来,凄婉深厚,引起读者强烈的同情与共鸣,真不愧为言情词中之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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