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船] 驿路西风冷绣鞍,离情秋色相关。鸿雁啼寒,枫林染泪,撺断旅情无限①。
[风入松] 丈夫双泪不轻弹,都付与酒杯间。苏台景物非虚诞②,年前倚棹曾看。野水鸥边萧寺,乱云马首吴山。
[新水令] 君行那与利名干?纵疏狂柳羁花绊。何曾畏,道途难?往日今番,江海上浪游惯。
[乔牌儿] 剑横腰秋水寒,袍夺目晓霞灿。虹霓胆气冲霄汉,笑谈间人见罕。
[离亭宴煞] 束装预喜苍头办,分襟无奈骊驹趱③。容易去何时重返? 见月客窗思,问程村店宿,阻雨山家饭。传情字莫违,买醉金宜散。千古事无劳吊挽。阖闾墓野花埋,馆娃宫淡烟晚④。
这是一套送别友人的散曲,既具有套曲尽情铺叙、波澜壮阔的特点,又具有别情词婉约、风流的特点。
这首套曲是五支曲子组成。就其结构看,[夜行船] 写的是送别环境;[风入松] 写的是饯别情况; [新水令] 写的是离别归吴原因及浪迹情怀;[乔牌儿] 写行者形貌,[离亭宴煞] 写临行的叮咛。按正常的结构安排,[乔牌儿] 写行者形象的当列于写环境的曲子之后,如《西厢记》长亭送别,在“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的环境气氛描写后便转入刻画张生形象,再进而揭示离别的痛苦。这里打乱层次,重作安排,实在是感情的需要,第一、二两支曲子都是从送行者的内心感受写的,突出惋惜,偏重于悲的情绪,第三、四、五则又从被送者的角度写起,突出“纵疏狂”,偏重于豪放的情绪。这样的安排显得感情的变化清晰而又自然,既围绕送行,写出自己的送别之情,又突出重点,写出被送者的可羡英姿,将“送友”题旨写得十分饱满,显出不负“友人”称号,这是匠心之一。
套曲往往着力于铺叙,因此常显得开合有余,精细不足。名作即如睢景臣《高祖还乡》 也不无瑕疵,而这首 《夜行船》 几乎每支曲子每句诗都经过精心推敲。如第一支曲子,“驿路西风冷绣鞍”,不仅 “冷” 字用得很巧妙,而且从总体上说, 这一支曲子中心在“离情秋色相关”, 是刻画情景交融, 情景高度一致的笔墨,驿路、西风都令人冷,是情景一致; 雁声惊寒、枫林如血也是情景一致; 每一句、每一字都紧扣 “相关”; 紧扣中又有进展,最后纳入“旅情无限”。其他各支也大致如此,这是匠心之二。
其三,几乎所有别情诗词构思框子都跳不出江淹 《别赋》,名作又总要有所突破,又常在结尾的叮咛告诫处显示非同寻常的 “回眸一笑”。这首曲最后的 “容易去何时重返?见月客窗思,问程村店宿,阻雨山家饭。传情字莫违,买醉金宜散”,与 《西厢记》 长亭送别,“到京师,服水土,趁程途,节饮食,顺时自保千金体,荒村露眠宜早,野店风霜起要迟。鞍马秋风里,无人调护,自去扶持”可称双璧。一是挚友嘱告,一是夫妻叮咛,一样是向感情激荡处开掘的 “妙文”。通过丰富、空灵的想象,显示细致、周详、切合的心理描写,使高潮自然地到来,显示高度成熟的写作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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