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制罗衣珠络缝,消瘦肌肤,欲试犹嫌重。莫信鹊声相侮弄,灯花几度成春梦。 风雨又将花断送,满地胭脂,补尽苍苔空。独自移将萱草种,金钗挽得花枝动。
杨基是明初的著名诗人。他的这首 《蝶恋花》词,托意于一个孤居闺中的女子的思念,表现了相爱之人处于离别难逢时缠绵婉转的心曲和哀伤忧愁的苦况。
上片写这位闺中女子早晨初起时的情形。熬过了又一个悠悠不眠的夜晚之后,她终于到了要起床的时候。然而,孤眠遥思的忧伤并没有因白天的到来而离去,相反变得更为令人难堪了。她看着 “新制罗衣”,起初还有 “欲试” 的念头,想借着试新衣,来给寂寞的心境增添一丝苦涩的慰藉。谁知,看看自己的 “消瘦肌肤”,竟觉得连这轻轻的 “罗衣”也不堪其负,犹嫌其重了。“新制罗衣”的 “新”,是 “欲试” 的起因,“罗衣” 的 “罗”从质料上点出 “新衣” 的极轻,为 “犹嫌重”做了反衬。“珠络缝” 的 “缝”读feng,指衣缝。是说在罗衣的缝隙处还联缀着珍珠,应该是更加今人喜爱的,亦为 “欲试” 的心理做了铺垫。然而,如此又新、又轻、又珍贵的衣服,却因 “犹嫌重” 三字失去了价值与光彩。“消瘦肌肤”是相思忧伤的结果,当然,又是 “欲试犹嫌重” 的根本原因。在这里,如果穿上新衣而嫌其重,意思还仅止于一个浅的层次。关键的是根本没有穿上,仅仅是 “欲试”,一个意念的偶然泛起,就犹且嫌重了,更何况穿上呢? 这就更深一层地写出她连一举手之力都没有,其心情该是何等凄婉。
到第四、五句 “莫信鹊声相侮弄,灯花几度成春梦”,则以追忆的手法写她欲试新衣前后的心理活动。“灯花几度”是对昨夜和许多个昨夜情形的追忆; “鹊声”是对今晨或者还有许多个今晨情形的追忆。“鹊声”、“灯花”都是报喜之兆,就在今晨,她还再次听到喜鹊枝头鸣叫,然而,所思未至,她已不能相信这种 “侮弄”了。至于像昨夜那样的灯花爆起,也不知经历过 “几度”,也都是 “春梦”而已。“莫信”便有一个从曾经相信到不能相信的过程,“几度”更是重重失望的堆积。
下片写人物在室外的所见所为。当她沉入回忆的痛苦与“受骗”的懊丧时,又来到室外,希图寻找一线排遣的缘由。然而,触目所见的竟是“风雨又将花断送,满地胭脂,补尽苍苔空”的暮春之景。“风雨”“断送”了满枝春花,这已使人感到无限哀伤了,作者还要下一“又”字,更可见此景此情已非一日,已非一年。长久沉浸于哀伤之中,写足了上片“消瘦肌肤”的原因,与“几度” “春梦”也词意相应。被断送的落花,或随流水而去,或陷于泥淖粪壤之中,在前人笔下已有无数表现。作者这里却以极别致的眼光、心思写出她所见的花落之处是满地苍苔的空隙之中“胭脂”即指落花。“空”读kong,做空隙解。一个“补”字写出两层意义: 其一言苍苔本来即有,落花则是风雨之中渐次飘零其间,填补了点点苍苔的空隙的; 其二写出苍苔与落花的互相映衬。点点苍苔,片片落花,本是极富意趣的景致,在这里却因从“风雨” “断送”写来,显得满目凄凉,更增添了人的忧思哀念。
于是,她又“独自移将萱草种”。古人认为萱草是可以让人忘忧的一种草。移而种之,无非是一种情感的寄托,曲折道出忧愁终不可忘。
最后一句“金钗挽得花枝动”,由种萱草而来。表面只是说,当她移种萱草的时候,无意间直起腰来,头上的金钗又牵挂住花枝,使花枝不断颤动。其实,还是曲折写人触景而生的无穷情感。因为,这里的“花枝”正是前几句落下“满地胭脂”的“花枝”。到此时,风雨初过,花落刚止。金钗牵扯引起花枝的再一次颤动,自然又有许多花瓣摇落下来,不是又触动满腔的悲哀吗?全词就此结束,却给读者留下袅袅不尽的回味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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