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绮罗下,岂识渔阳道。
良人自戍来,夜夜梦中到。
渔阳万里远,近于中门限。
中门踰有时,渔阳常在眼。
君泪濡罗巾,妾泪滴路尘。
罗巾今在手,日得随妾身。
路尘如因风,得上君车轮。
聂夷中是晚唐优秀的现实主义诗人,其《咏田家》是脍炙人口的名篇,而这首《杂怨》诗则从另一角度反映了晚唐时期社会生活的又一侧面。诗歌的质朴细腻,亦充分证明聂诗“洗剥到极净极省,不觉自成一体”。
这是一首思征夫的诗。唐朝自安史之乱以后,国家一蹶不振,藩镇叛乱此起彼伏,边陲烽火屡惊不绝,故而常年征调大批兵士戍守边防,社会动荡,怨声载道。而独守空房的妻子思念远征的丈夫,自然成为当时相当普遍的社会问题。作者以清淡自然之笔,给历朝历代极为常见的闺怨诗,添上了清新质朴的一章。
写离情别意,闺阁幽情,本是古代诗歌最平常不过的主题,这类作品在诗词曲中俯首皆拾。而聂夷中这首《杂怨》,既无缠绵的悲戚哀惋之叹,也无艳荡晦涩之嫌,作者着力于委婉细腻地展示人物的思想感情,以夫妻情深意笃为基调,集中表现夫妻离别之后,妻子的无尽思念和牵挂。诗歌最突出的特点是,含蓄蕴藉,深沉质朴,于平淡中见深情。
《杂怨》诗由前后两段组成,前一段侧重写夫妻情笃,人隔万里,心在咫尺。“良人自戍来,夜夜梦中到”,即交待夫妻分别的原因,又表明妻子日思夜梦的无限思念之情。尤为巧妙的是,诗句由此一顿,通过比喻,抓住远与近的艺术辩证关系,来深入揭示主人公细腻的思想情态。丈夫被征戍边,远离家乡,那遥远的边地对于亲人来说,当然如同天涯海角。从地理空间来看,的确是千里万里之遥,令人梦魂牵绕;然而对于感情笃深的夫妻而言,心心相映,息息相关,从感情角度来看,两心又近在咫尺,相知相关。诗句从地理空间之遥入手,写恩爱夫妻被迫分离,苦楚万端,但着重写妻子对征夫的思念牵挂,远征的丈夫无时无刻不在妻子的眼底心里,“中门踰有时,渔阳常在眼”。整段诗句,怨而不哀,深情无限,令人神往。
后一段由物忆人,寄托无限的牵挂思念之情。作者笔法更加娴熟含蓄,行文更巧妙,诗的韵味更浓。
两个动词“濡”与“滴”,用得逼真感人。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在生离死别之际,伤心的泪水湿透了罗巾,这中间融进了多少辛酸苦辣啊! 当时,无数戍边男儿一去不归,征程漫漫,自己的归期何在呢? 七尺男儿也不堪这令人黯然销魂的离别之痛。而恩爱情笃的妻子更无语相对,只能让一颗炽热的心和着无尽的泪水,伴随着夫君征程万里。在这里,作者不直接写人,而重在写离人之泪,以泪写情,寥寥数语,而韵味无穷。
最后四句,看似平淡无奇,然夫妻深情巧妙地表露无遗,自然质朴,确实精彩。那渗透夫君泪水的罗巾,成为妻子寄托思念的唯一纪念,时刻伴随身边。那饱含着妻子泪水的灰尘,借助风力,大概也能时刻伴随着夫君,慰藉征夫寂寞孤独的心。短短数言,因果相依,环环相扣,想象新颖奇妙,感情强烈而深沉。
聂夷中这首《杂怨》,充满着深深的爱,淡淡的怨,浓浓的情,和当时极为普遍的闺怨诗相比,确以纯真自然、深沉质朴取胜,给人以赏心悦目的艺术美感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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