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无平田,石路细穿岭。
阴风生涧壑,古木翳潭井。
湛卢谁复见?秋水光耿耿。
铁花绣岩壁,杀气噤蛙黾。
幽幽生公堂,左右立顽矿。
当年或未信,异类服精猛。
胡为百岁后,仙鬼互驰骋?
窈然有清诗,读者为悲哽。
东轩有佳致,云水丽千顷。
熙熙览生物,春意破凄冷。
我来属无事,暖日相与永。
喜鹊翻初旦,愁鸢蹲落景。
坐见渔樵还,新月溪上影。
悟彼良自咍,归田行可请。
北宋熙宁六、七年 (1073-1074) 间,苏轼任杭州通判,其间曾多次漫游苏州,所谓“一年三度过苏台” (苏轼 《阮郎归》)。本诗就是在这一时期创作的。这是一首五言古体诗,描写作者游苏州名胜虎丘时所见的景物和感受,在当地影响较大。
前四句可作为一层,概括描写了虎丘寺的地势、景象: 细小的山路逶迤曲折,古树参天,山风拂过,令人有凄冷之感。“涧壑”、“潭井”点出了传说中的剑池。“湛卢谁复见”到“读者为悲哽”可作为第二层,是对虎丘寺各个景点的具体描写。在虎丘最有名的是剑池,传说其下埋有春秋时吴王阖间的宝剑。而今吴王已矣,空余剑池,湛卢不见,但见池中一泓秋水,泛出如剑锋般的耿耿波光。那剑池四周的石壁历经千年,显出铁赭色的花纹,使岩壁生辉,宝剑留下的寒气则使蛙声噤然。读者虽不见宝剑,却仿佛能嗅到它的气息,感受到它的存在。在这对剑池活灵活现的描写中,也隐约闪现出作者对兴亡沧桑的喟叹。接下去四句化用一个典故传说。生公即晋代高僧竺道生,据晋缺名 《莲社高贤传·道生法师》:“ (道生) 人虎丘山,聚石为徒,讲《涅槃经》,至阐提处,则说有佛性,且曰: ‘如我所说,契佛心否?’群石皆为点头”。生公早已成为幽灵,只有那些顽石依然立在四周,诉说着这一神奇的故事,成为历史的见证。“胡为百岁后”以下四句,联系虎丘曾有的仙鬼题诗的传说,发表感慨。仙是唐代传说的清远道士,曾作《同沈恭子游虎丘》诗。鬼为幽独君,于大历十三年在虎丘右壁题诗一首,旁边有一无名鬼的答诗,多少年过去了,他们诗中抒发的幽怨凄清之情,依然令读者感到悲伤。诗人在对虎丘这些主要景点的描写中,揉合了历史故事和传说,字里行间流露出胸中一股幽然思古之情,历史与现实在交融并行,同时也包含了作者无限的人生感慨。剑池的传说,“生公说法”的故事和仙鬼题诗的传说,又使诗歌笼罩了一圈绚丽奇幻的光环,弥漫着一种苍凉深沉的气氛,令人肃然。
“东轩有佳致”四句以下,诗人很快转向以虎丘迷人的山水景色吸引读者,突破了前面诗中阴森凄冷的氛围,走出历史和传说的沉思,回到身临其境的虎丘山景。东轩的秀丽景致,云水意态,草木生机蓬勃,使人们又重新感到了春意。“破”字破掉了自然界的凄冷,同时也破掉了作者内心的凄凉,从而使诗歌转为较轻松的格调。
作者本是公余无事,怀着闲情逸致来此游玩,希望这暖融融的春日能一直陪伴自己。“喜鹊翻初旦”以下四句进一步写景,但已抛开了虎丘寺的眼前景,而是放眼远处。“喜鹊翻初旦,愁鸢蹲落景”二句,属对工整,并以时间由朝至暮的推移来表现诗人对虎丘胜景的流连忘返。喜鹊翻飞,愁鸢暮息,渔樵还家,新月澄澈,这是一幅多么美丽动人的山水胜景画! 这景色不禁拨动了作者内心的情弦,面对这恬淡的情景,只觉得官场的应酬实在令人厌恶,真想请命归田,把自己的生命也融进这黄昏的美景中去。苏轼当时受贬外任,不受重用,颇不得志,最后两句道出了作者的内心旨趣。他向往美好恬淡的生活,希望能退出混浊的官场。在山水审美的客体对象中,往往寄托了主体的情感和意志,这首诗可以说就是苏东坡当时思想感受的真实流露,因此,它的意义并不局限于吟赏美景的范围。
这首诗重点在写景,而景中含情,前半段幽寂凝重,后半段则活泼轻快。二者统一在一个有机整体中,准确体现了诗人心情随山景移换而生的起伏跌宕的变化。此诗作成后,在后代影响很大,人们曾撷取苏轼此诗诗义而定“铁华岩”、“千顷云”、“佳致轩”等景名,并曾建仰苏楼,以表达对诗人的崇敬之情。明人吴宽《游虎丘》云:“苏子语,是诗铭”,堪为本诗定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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