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逐渐寒冷的年份点燃了她内心的激情;
在飞向夏日栖所的温暖行程里,
爱在航图上用明灯标出了航程。
一年又一年,虽然在两个半球的各一方
地图上的一个小点召唤着她归来;
一季又一季,受到可靠而安全的导航
她飞走了同时也是飞回来。
在家里,记忆变成了一种激情
她用它来喂养小鸟,铺窝筑巢,
记忆使得她难解除占据心灵的阴影,
流落在外对故土的爱恋在心中哀号。
沙漠一片葱绿,罩上了溪谷的幻象,
棕榈树投下的不是自己的影子;
一阵清凉的空气从沼泽地的石崖上
吹到了宫殿或寺庙的屋梁柱底。
一天天爱的细语变得越来越强;
习俗和恐惧已不再能将她束缚,
那细弱的声音——急迫中带着绝望——
终于促使她登上了陌生的云路。
在广漠疆土上的一个逐渐逝去的小点,
孤独而弱小,弄不清身在何方,
在一群喜气洋洋的同伴中影只形单,
最后在蓝色苍穹的冷漠中迷失了方向。
她感到那注定的时刻很快会来到,
当她飞行时,那无形的导航线已经挣断,
突然——说不出道理,也没什么预兆——
她辨识航向的本能一下子枯竭和耗完。
尽管她想摆脱,茫茫世界仍没有现出
道路,漫漫的灯光也没有标出航程;
山川、江河那巨大而复杂的地图
以它那周密的布局嘲笑她的小计不灵。
黑暗开始降临在东边的山谷里,
风,带着饥饿的呼吸吹打着她,
巨大的地球既无悲伤又无恶意地
将她那小小的尸体这个负担收下。
(唐正秋 译)
从表面上看,这首诗非常简单易懂:不过写了燕子对故土的眷恋、她的飞行和最后的命运。其明白透彻,宛如一块被海水磨平的水晶石。
诗一开头就断言:每一只鸟必定要经历一次“最后的迁移”。这个决断强烈地震动着我们的心,因为也许我们以前没想到过这一点。第二行“逐渐寒冷的年份”点燃了鸟“内心的激情”似乎自相矛盾,然而却令人信服——冬天的临近使鸟想起了春天即将到来:气候将很快变得更温暖,新生活也即将开始,从而激发了鸟的行动。诗人用了“栖所”、 “行程”、 “航图”、 “航程”等词,使得鸟的冒险旅行听上去象旅游客机的定期航行。本来,燕子迁移的现象对鸟类学家来说仍是一件未揭开的谜,但诗人在此宁愿将鸟神奇的飞回夏日栖所归于爱的促使。是交配和繁衍后代的本能促使她飞行。因此我们说是爱帮助她航行、照亮她穿越半球的航程是不无道理的。
令人惊异的是,每一年鸟儿都要飞越海洋和大陆,回到她那被整个半球隔开的那个“地球上的小点”来。每一个冬天和夏天,她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的两个不同住地,在她长途旅行的任何一个落脚点她都能在熟悉的环境中舒适地安顿下来。由于家分两处,她每到一处,都是回家。因此她“飞走了同时也是飞回来”,诗人揭出了这个似非而是的现象。但是正是这种情况使她在两边都不安然,无论是在冬天或是在夏日的栖所,她都有一种流落在外的感觉,她的心总是想着另一个家,总是渴望着飞回她所不在的那一方。日思夜想, “爱的细语”越来越强,最后她终于抛弃了习俗和恐惧, 冒险飞上了陌生的航线。
虽然有其他鸟相伴,然而她仍然十分孤单, 因为每一只鸟必须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旅行。诗歌在这儿突出了鸟的弱小,苍穹的巨大以及违反自然法则的行动必将失败的道理。 “孤独”——“弱小”——“弄不清”——“影只形单”——“迷失方向”这些词表示了鸟惨遭厄运的过程,一个词比另一个词更加重鸟在困境中的绝望程度。这时鸟已预感到这是她最后的一次迁移——因为一切都已不灵: “航线”断了, “航图”的灯也不亮了;更糟的是,她辨识航向的本能一下子消失殆尽, “说不出道理,也没什么预兆”,就突然消失了——不仅鸟的死是这样,一切生物的死亡莫不如此。诗人还暗示宇宙似乎有一个总的生死簿。鸟以她那“小计”去对抗宇宙那“周密的布局”殊属可笑,鸟的死象早已注定,不可抗拒。
最后一节通过鸟之死,诗人似向读者提出了一系列问题: 鸟之死真是那么无足轻重?偌大的地球难道对居住在它表面上的生物的命运漠不关心?宇宙的活动到底有没有什么有待于发现的目的?等等。当然,这些问题留待读者去思考了。
上面提到这首诗明白透彻犹如被海水磨平的水晶石。但别忘了,诗人有时会将石子投到内涵的深井里,激起意义的涟漪和反响,让读者去思索或诠释。这首诗也是如此。我们不妨把这首诗看成是人生的一个寓言:人生是一次旅程:我们受着这样或那样的驱使,被记忆和欲望牵动着。我们渴望去到其他的地方,甚至在人群中也感到一种本质上的孤独。到了某个时候,每一个人都会面临死亡。也有人认为,诗人在此描写了人类在宇宙中的孤独、冷漠、彼此疏远和矛盾的心境。鸟之死是对她矛盾、分离而孤独的心境的最后解决办法。地球最后接受了她的尸体,使她终于得到了安宁和统一,因此诗最后的结尾几乎是带着一种胜利的调子。因为死对鸟来说是作为一种安慰而不是悲伤到来的。
本诗为较严谨的四行诗,韵脚安排为A B A B。
(唐正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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