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苏〕 丘特切夫
我们的爱情是多么毁人!
凭着盲目的热情的风暴,
越是被我们真心爱的人,
越是容易被我们毁掉!
才多久啊,你曾骄傲于
自己的胜利说:“她是我的了”……
但不到一年,再请看看吧,
你那胜利的结果怎样了?
她两颊上的玫瑰哪儿去了?
还有那眼睛的晶莹的光;
和唇边的微笑? 啊,这一切
已随火热的泪烧尽,消灭……
你可记得,在你们初见时,
唉,那初次的致命的会见——
她的迷人的眼神,她的话语,
和那少女的微笑是多么甜?
但现在呢? 一切哪里去了?
这好梦究竟有多少时辰?
唉,它竟好象北国的夏季,
只是一个短暂的客人!
你的爱情对于他来说,
成了命运的可怕的判决,
这爱情以无辜的耻辱
玷污了她,一生都难洗雪!
悔恨的生活,痛苦的生活啊!
只有绵绵无尽的回忆
还留在她的深心里啮咬——
但连它也终于把她道弃。
人世对于她成了一片荒凉,
美好的幻影都已逝去……
匆忙的人流把她心中的
鲜艳的花朵踏成了污泥。
从长期的痛苦中,是什么
被她珍藏着,好象珠贝?
那是邪恶的、酷虐的苦痛,
既没有慰安,也没有眼泪!
我们的爱情是多么毁人!
凭着盲目的热情的风暴,
越是被我们真心爱的人
越是容易被我们毁掉!
(查良铮 译)
这是“杰尼西耶娃组诗”的第三首。
尽管诗人不断承认:“我不配承受你的爱情”,然而,行为和理性已将诗人及其恋人杰尼西耶娃理所当然地拉入“非法的”爱情关系中。
如果说前面两首是诗人心态的剖写,那么这首诗,便是摹写悲剧了。诗人一直在这种悲伤的气氛中摆渡。
诗人首先责备自己,“凭着盲目的热情的风暴”,招致了破碎心灵的爱情,且无法补救——越是真情之所在,越成了毁坏幸福的罪魁。
客观的隐着悲伤的经历自然而然地生长起来,又自然而然地滋蔓,诗人不是想到了用诗这种手段来写,而是久积欲溢的情愫非要立时倾诉不可了,开始凭心编撰情感的履历。诗人骄傲于胜利的喜悦如流星转瞬即逝,而黑色的末日成了悲哀的帐篷,紧紧地,严严地罩住了他。诗人迫切地要求曾给她温馨的一切再属于他,然而,她两颊上的玫瑰哪去了? 她眼睛的晶莹的光芒哪去了? 唇边的微笑哪去了? ……全已被火热的泪水烧尽了,被盲目的激情的风暴卷走了,诗人面对空旷,无可诉说……
初次的微笑还是那么甜,初次的眼神仍显得那般迷人,初次的相恋带来多少美妙的时辰? 时光冉冉,两额翩翩,旧日的影子到哪里去寻找? 都到哪里去了呢?眼前的,只是一方空灵的幔啊!隔远了爱人的香气。那一切竟如北国的夏季,“只是一个短暂的客人”,昙花之美,短于一时,竟长于凋落之后的哀婉。这禁不住读者们也去想:花开纵然美过一次,可也的确是致命的一次啊!
如绽放之花要在之后接受枯萎,诗人盛开的爱情奇葩也没有逃开转势的噩运,诗人终于感到他以无辜的耻辱,玷污了自己心中的花朵——心上的爱人,杰尼西耶娃,而且这种不幸不是由于悲哀的结果所造成,却源自于真心的善良。
幽幽的爱情之水并不会冲走“命运的可怕的判决”,爱情的泪痕,也掩不去无辜的耻辱,绵绵无尽的回忆,永远噬咬多情的心灵,并终于把诗的思想的主人拒于门外去——自己为自己悲哀,自己则在抛开自己,不是顾影自怜,却是对世兴叹!
他所爱的人世反呈给他一片荒凉,一切美好的意念皆归于幻影姗姗逝去,心中娇妍的花朵,被匆匆的人流踏成污泥,之后,又有酷虐的苦痛悬挂于令人神伤的心灵的旷野,高眺似乎遥远的爱情,并从浑噩的如荒草蔓延的世事中分鉴出来。不流泪的哭声和流着眼泪的微笑全在长期的痛苦中珍藏,诗人爱之愈深,其思念之情愈浓。
人可以为爱而不爱,但不可以因为不爱而去爱。前者在乎真情,后者重乎假意:诗人以自责鞭笞自己,因为爱而欲不爱可却偏偏又非爱不可。诗人在爱与不爱之间徘徊、反侧,终于也按捺不住心血的热潮,以热情的风暴,迎来诗人以后的毁人的爱情,即便永久愧于自己的爱毁了自己心爱的人,然而,诗人本身,也甘于自愧与自悔,因为真情的诗人不可能逃离深爱。诗人不可能为了回避结束就回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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