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苏〕 利祥斯基
我本该在哪个角落里坐下,
可我却在窗户之间徘徊。
圆舞曲的乐声在我心中激荡,
而她,她在旋飞啊旋飞。
一对对舞伴闪过。我注视着她,
仿佛我是个奴隶又是位暴君。
我觉得:大家都会跳舞,
不会的惟有我一人。
一首新的圆舞曲开始了。简直头晕,
我痛苦难忍,屏住呼吸。
他走到我们跟前,请求允许
邀她跳舞……我表示同意。
我如此爱她,简直是不无冒险地
站在无底深渊的边沿上,尚存一息。
我觉得他们彼此贴得很近,
我听到自己的血液湍流不已。
而音乐,醉人的音乐在空中回荡,
仿佛插上了天鹅翅膀,
把她从我身边带到了天上,
不知何谓人间的痛苦悲伤。
我既没有自由也没有权力,
又开始在窗户之间徘徊。
心简直要变得粉碎,
而她,她在旋飞啊旋飞。
(王守仁 译)
利祥斯基(1913~ )苏联俄罗斯诗人。生于敖德萨。1934年毕业于莫斯科新闻学院。1940年出版第一部诗集《岸》。以后陆续出版了十余部诗集。
《圆舞曲》是利祥斯基的代表诗作。这首爱情诗是一个男人,一个狂热爱着的男人一种独特心理的反现。这种独特心理便是妒嫉。在醉人的圆舞曲声中,一个男人目视着他的爱人旋飞在别的男人的臂弯,于是被妒嫉的火炙烤着,焦灼、躁热、痛苦、不安。表现了由强烈的爱的情绪带来的副反应。有人说:天下不吃饭的女人也许有几个,不吃醋的女人一个也没有。似乎妒嫉是女人情感的专利品,岂不知,不发酸的男人天下又有几个? 除非这个人不懂得爱,没爱过。不过火的醋吃一点会让人觉得爱情的味道是丰富多感的。诗人利祥斯基正是抓住了人们通有的妒嫉心理的瞬间感受,借“圆舞曲”的旋律,在总体美的氛围中,委委婉婉地传递出来,使人体味到在喜悦兴奋中那么一股哀怨焦灼,这种情绪经验该叫做“甜蜜的痛苦”。
“我本该在哪个角落里坐下,/可我却在窗户之间徘徊。/圆舞曲的乐声在我心中激荡,/而她,她在旋飞啊旋飞。”两个男女主人公出现在舞场上,“她”在舞池中旋飞,“我”便在“她”的旋飞中失去安宁,圆舞曲的乐声构成一种强烈的刺激,令“我”坐立不能,只有“徘徊”,反映出焦灼骚动的心态,妒嫉从心底萌生。“一对对舞伴闪过。我注视着她,/仿佛我是个奴隶又是位暴君。”舞伴成双成对,这种氛围更造成“我”心态上的失落感。是“奴隶”必须服从,服从的前提是自我受到伤害,在屈辱中失落了自己。“暴君”乐意于专制,一旦权力失控,自尊受到伤害,心理在暴怒中失去平衡。男人愿意以奴隶和君主的双重身份出现在女人的世界里,而这双重身份都不能受到冲击和违拗。他乐于做奴隶时,要给他表现的机会,他想做暴君时,要向他表现出服从。这样的女人能永做“皇后”。但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当王后,有的女人则不想当乖巧的王后,只想要自由,于是妒嫉便在奴隶与君主身份的双重失落中产生。《圆舞曲》中的“我”就这样开始在妒嫉中折磨自己。他先是气急败坏,责罚自己不会跳舞,是自身能力的贫弱,才造成这种“离心力”的产生。所以尽管“我痛苦难忍”“简直头晕”“呼吸”也被屏住,但“我”却做得很有风度很有礼貌,很能克制,当另一个“他走到我们跟前请求允许/邀她跳舞……我表示同意。”“我”只是让痛苦的风暴冲荡在自我的心空。看着“他们彼此贴得很近,/我听到自己的血液湍流不已。”这是一个堂堂男子,他的嫉妒会使一个女人着迷,他的克制又会栓住一个女人的离去。在这极度痛苦又必须克制的情态中,表现出一个男人爱的挚,爱的诚,而付出挚诚真心的爱是苦的。“我”在矛盾的焦忍中,只好埋怨起音乐,是音乐“把她从我身边带到了天上,”不谙人间的“痛苦悲伤”。诗的最后一节写得十分无奈,我既没有自由也没有权力”,是的,是奴隶便丧失了自由,是暴君却失去了权力,只好怀抱一颗就要“变得粉碎”的心,“又开始在窗户之间徘徊”,而与这碎心裂魄的孤影相呼映的是“她,她在旋飞啊旋飞”。这首诗是在一种人之常情——妒嫉中绽放了苦辣酸甜混合着芳香的爱的蓓雷,是在妒嫉的不谐合音中凸现悲喜交织的爱的主旋律。阅罢听后,令人产生一种参杂着痛苦的快感。
这首诗在艺术上借用对比形成吸摄人的魅力。主人公的痛苦心绪与美妙醉人的圆舞曲构成对比;客观气氛的优美更凸示主观情绪的苦楚;主人公内心的痛苦与外在的克制构成对比;尽管“我”痛苦的头晕,甚至血液也要在血管中呼啸,但“我”清楚妒嫉毕竟不是一种高尚的情怀,所以“我”感情上解脱不了,理智上必须克制,极力克制。因此“我”只徘徊,焦灼不安的徘徊,却不表现更躁狂激烈的举动,而且当有人邀“她”跳舞时,“我”有风度地“表示同意”。这种感情与理性的矛盾,这种内心与外在的对立,丰富了人物性格层面,读来入心入神。此外,还有两种情形的对比:“我”形影相吊,孑然在灯影里徘徊,“她“旋飞啊旋飞”,在悠妙的音乐中,在快乐的人群里陶醉。这两种景态,更比照出“我”的孤寞、冷清、痛苦,也许诗人是借这一时一地的特有心绪渲泄了久积于心的落寞心态。圆舞曲中的复杂内韵不只缭绕在爱情的舞台上,也旋转在整个人生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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