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探索者致敬——闻一多其诗其人
请你先看这首小诗:
率真(节选)
莺儿,你唱得这么高兴,
你知道树下靠着一人是为什么的吗?
鸦儿,你也唱得这么高兴,
你不曾听见诅骂的声音吗?
这是小学生的口头创作吗?不是,这是闻一多的作品(闻一多诗集中有很多类似的作品)。读者可能哑然而笑或捧腹大笑,但是,我要郑重地说:我们应该向探索者致敬,因为当时正处在白话诗的开创时期。
没有胡适、郭沫若、闻一多等人的筚路褴褛、以启山林,就不会有今天白话诗的丰姿万千。(当然,如果你想学习诗歌创作,最好不要从闻一多、徐志摩等现代诗人入手,你应该直奔当今着名诗人的着名作品。)
作为在中国诗歌史上坐过前排金交椅的闻一多,其诗歌自有特色:
一、重视意象,重视想象。其创作的思乡诗、爱情诗等等,常常抓住一个或几个意象,并由此放开想象,展示鲜明的画面。
二、立异出新,力求突破。闻一多学贯中西,治学认真,他对中国的新诗从形式到意象都做了力所能及的寻新或变形。如着名的《死水》,就是以美写丑,庄谐并生。
三、情感浓厚,物情交融。他的诗,无论是写悲或喜、怒或静、雅或俗、春温或冬冷、生活或艺术、农村或城市、中国或外国、爱国或相思、抨击或调侃……无不诗从心出。
四、倡导格律,音形并现。他在音节、押韵等方面对新诗格律化做了艰苦的尝试。(这类诗的数量不太多,但影响很大。)
如果我们不得不说其缺点,那些缺点也是那个时代的几乎所有白话诗人的缺点:表达方式有时过于简单,用词用句有时过于浪费,情感抒发有时过于直白,诗歌形式有时过于固定……
我们再谈谈闻一多的身世与生活。
闻一多(一八九九年十一月二十四日至一九四六年七月十五日),本名闻家骅,字友三,生于湖北省蕲水县(今黄冈市浠水县),古典文学研究家、新月派诗人、民主战士,中国民主同盟早期领导人。
闻一多出生于书香门第,五岁入私塾,十岁到武昌就读于两湖师范附属高等小学。一九一二年(十三岁时)考入北京清华留美预备学校(清华大学前身),苦读十年。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爆发,闻一多手书岳飞《满江红》,贴于学校饭厅;终其一生,爱国意识从未离心。他的同学梁实秋回忆闻一多在运动中的表现:“埋头苦干,撰通电、写宣言、制标语,做的是文书的工作。他……易于激动,在情绪紧张的时候满脸涨得通红,反倒说不出话。”
一九二二年七月,闻一多赴美国留学,颇感异国之孤独压抑。他先后在芝加哥美术学院、科罗拉多学院和纽约艺术学院学习美术,并酷爱诗歌。一九二三年九月出版第一部诗集《红烛》。闻一多要求出版《红烛》时,版面、体式要和《女神》一样,表现了年轻诗人要与当时新诗坛盟主郭沫若一比高下的雄心。
一九二五年五月回国后,闻一多就任北京艺术专科学校教务长,三年之后出版第二部诗集《死水》,诗坛地位更加巩固。一九二八年担任武汉大学文学院院长,其学术研究转向中国古典:由唐诗而汉魏六朝诗,由《楚辞》《诗经》而《庄子》《周易》,由古代神话而史前文艺,同时对古文字学、音韵学、民俗学下了惊人的功夫。闻一多自称“东方老憨”,其书案上,有座右铭“莫问收获,但问耕耘”,这是他写在《红烛》里的警句。他惜时如金、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常常足不出户、人不下楼,同事戏谑:“闻先生,何妨一下楼呢?”后来,闻一多自称“何妨一下楼主人”。
一九三〇年秋,闻一多应青岛大学校长杨振声之邀请,出任该校文学院院长兼国文系主任。一九三二年,因大学内部的派系纷争、学生运动而被迫辞职,旋回清华大学任中文系教授。闻一多的长孙闻黎明回忆:“九一八事变”后,青年学生纷纷到首都南京请愿,要求政府出兵抗日。(南京政府官员以动员学生当场入伍的方式平息了此类学潮,因为请愿学生几乎无人愿意参军。)青岛大学学生以卧轨方式逼迫火车运送请愿团,造成了社会秩序混乱,校方随后开除几个学生领袖,闻一多于是也被学生们记恨在心。一九三二年,教育部规定全年学程有三门不及格或必修学程有两门不及格者退学,此条例遭到学生的强烈反对。学生们先把矛头对准杨振声校长最信任的闻一多,再指向梁实秋,最后再逼向杨振声。闻一多心灰意冷,离开是非之地青岛,从此不做任何行政工作。
一九三七年七月,抗战全面爆发,国立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天津私立南开大学迁到湖南长沙,组成“长沙临时大学”,一些学生与老师自愿组成“湘黔滇旅行团”,花了六十八天时间步行到昆明。这其中就有闻一多。学生在闻一多的带领下,沿途采集到了两千多首民谣,后来编成《西南采风录》。
北大、清华、南开三校合并后组成“国立西南联合大学”,闻一多任教授。
着名翻译家、学者何兆武回忆,闻先生上课极有特色:他认为黄昏最有诗意,往往等到黄昏,他才点个香炉,拿上烟斗,前来讲《楚辞》。
其子闻立雕说:“他坐下,掏出烟来,问同学们哪一位抽?同学们当然都不敢抽,就和他客气。然后,他就划上火柴,点着了烟,抽上一口,喷出烟雾,在朦胧的黄昏里,闭上眼睛给大家念‘痛饮酒,熟读《离骚》,方为真名士’。”
闻一多本对国民政府颇有情感,如“西安事变”时曾公开大骂张学良。但随着抗战的旷日持久,社会问题越来越多,现实让他失望、愤怒,当时的拉壮丁、虐待士兵、士兵欺压百姓、官员贪腐等现象愈演愈烈。他投身抗日救亡和争取民主法制的运动并接受了革命斗争的思想。蒋介石在《中国之命运》中提出“恢复儒家的伟大传统”时,闻一多忍无可忍,多次公开痛斥政府高层人物。学者王瑶说:“闻一多在联大,是同学中最受欢迎的教授,这不仅因为他学识渊博和教学有方,更重要的是他的思想感情在学生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何兆武说:“闻一多原本是一个白话诗人,后来有点像鲁迅……但他们都不是真正的政治家。”闻一多在课堂上说过:“我们里应外合,把传统的腐朽文化推翻。”此举让不少学生困惑,因为闻一多是热爱中国传统文化的,况且,“腐朽”的内涵难以界定。
一九四六年七月十一日,民盟负责人李公朴在昆明被国民党特务暗杀。闻一多万分悲愤。一九四六年七月十五日,在云南大学举行的李公朴追悼大会上,主持人为了他的安全,没有安排他发言。但他突然拍案而起,慷慨激昂地发表了《最后一次讲演》。随后在参加记者招待会的返家途中,突遭伏击,不幸遇难。凶手是受时任云南警备司令霍揆彰的指使而行动的。闻一多之死,给当时风起云涌的民主运动火上浇油,在全国影响巨大。
闻一多一向给人以认真刻板、刚强坚韧之印象,其实,他也有幽默的一面。例如,他曾公开说:“前回我骂一个学生为恋爱问题读书不努力,今天才知道我自己也一样。”
他与妻子高孝贞(后改名高真,以示革命与全新)的婚姻,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传奇:其婚姻本是双方父母包办的,作为一个热情浪漫、向往自由恋爱的诗人,这场婚姻起初让他懊恼无比、痛苦不堪,婚礼仪式竟是在家里人生拉硬拽之下才勉强举行的。但后来的后来,闻一多与高孝贞相濡以沫,情投意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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